第七章(第2/3頁)

昨日本是打算忘記此事,可宴席後皇上和永平郡王的寥寥數句,卻讓我動搖了。素聞李隆基自幼傲氣,素來不得武家人喜歡,他不過是個七八歲的孩子,若是遇上舅舅那等人必然討不得好果子。而他們兄弟情深,若當真是李隆基被為難,他曉得此事,卻又不知會如何……

我猛地起身,決定去看一看,總好過在此處胡亂猜測。

“郡主真要去?”宜平顯是明白我的心思,咬唇道,“郡主這臉……”我心神不寧地看了一眼銅鏡,不過略有些星點的紅,應該沒什麽見不得人的:“去尋件兒簡單的衣裳,我不用見皇上,只是去紫宸殿外看看。”

她剛應了一聲,我卻改了主意,說:“拿件兒宮婢的衣裳來。”宜平啊了一聲,道:“郡主要是被人瞧見了……”我示意她低聲些,道:“醜女宮婢,才不會有人留意,”宮中的下人數千,不會有那麽多人能認識我,“把你的腰牌也給我。”

宜平匆匆幫我妝扮好,我卻越發心神不寧,不住安慰自己,武氏諸王覲見,舅舅絕不會有什麽心思單獨顧及我,我只要避開武家人就好。

深秋白日,清透的見不到一絲雲。

我頂著太陽,一路心慌慌走到紫宸殿遠處,正見諸王談笑而行。遠見周國公武承嗣和武三思正在低聲交談,偶展顏而笑,父王則含笑隨著沒有半句話。因入宮前並未在父王身邊,自然有不少面生的不知是誰,但總是武家的王侯了。

此時看來沒有什麽異樣,我靜立了片刻,垂頭向著鳳陽門方向而去。那道門是入宮必經之路,若是李隆基入宮與武氏諸王一同覲見,必然是要走此門的。如今看舅舅們已入了紫宸殿,心漸放下了大半,卻仍忐忑他那句話。

若不是關於李隆基的,那會是什麽事?

正是琢磨著,已近了鳳陽門。

諸王的馬車皆在宮門之外候著,此時竟有一輛馬車緩緩行來,馬車旁有騎馬的侍衛相護,待到鳳陽門前,侍衛皆下馬,而那馬車卻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守門的侍衛忙上前相攔:“大膽,何人馬車敢闖鳳陽門?!”

馬車上跳下一個太監,摸出腰牌說:“臨淄郡王奉旨入宮。”

李隆基?我停了腳步,躲在一側石柱下細看。

那幾個侍衛聽是臨淄郡王,似乎都有些猶豫,剛想要放行時,就聽見遠處一個守城將領高聲道:“無論是何人,都不得乘車入鳳陽門。”那將領大步走到門前,竟錚然一聲半抽出劍,道:“郡王還請下馬步行。”

劍鋒驟然反出的冷光,讓那幾個隨車的侍衛愣了一下,立刻都抽出腰間寶劍,道:“大膽!”眾人瞬息將馬車圍住,目帶殺氣地看著那將領,似乎只等一令就會抽劍而上。

我看得倒吸口冷氣,馬車內卻悄無聲息。

將領見此狀,料定裏頭的人是怕了,冷冷一笑,道:“今日是武氏諸王覲見的日子,連周國公都在鳳陽門外下馬步行,臨淄郡王怎麽就不能屈尊下車?”他話中帶諷,又擡出了周國公武承嗣,其意明顯,如今連極可能成為太子的武承嗣都下了馬車,李隆基這個無權無勢的小郡王又怎能例外?

隨車侍衛皆已臉色鐵青,手中劍已直指守城將領。

就在此刻,馬車門終於被打開,一個七八歲的小少年從車內而出,紫衫玉帶,頭戴皂羅折上巾,倒真與他傲然不羈的傳聞相符。他只不笑不語,立在馬車上,冷冷看守城將領。

守城將領愣了一下,車旁太監已爆喝道:“大膽,見臨淄郡王敢不行禮!”

將領雖不願,卻仍先單膝下跪,擡袖道:“末將武懿宗叩見臨淄郡王。”他身後守城侍衛見此也忙下跪行禮。

李隆基盯了他片刻,才道:“竟還記得下跪,還沒糊塗到家。”那將領起身,冷面道:“還請臨淄郡王下車步行,此乃大明宮的規矩——”

“閉嘴!”李隆基沉了面色,大聲呵斥道:“我李家朝堂,幹你何事?!”

此一言擲地有聲,眾人皆驚,連那將領也驟然呆住,待回過神色才覺自己失態,退後兩步抱劍道:“鳳陽門歷來不過車馬——”李隆基又一次打斷,道:“本王今日就是要破這規矩,你待如何?”

我聽他這一句句緊逼,聽得是心驚膽顫,如此對峙不出片刻就要傳到紫宸殿中,屆時我諸位舅舅添油加醋後,皇姑祖母必然會有責罰。他今日是被人言語欺辱在先,但膽敢當眾挑釁大明宮的規矩……

鳳陽門下已是劍拔弩張,那將領似乎與我想到一處,側頭喚來侍衛耳語囑咐。李隆基仍是面色不懼地立在馬車上,盯著他。

此時再不緩解,就沒有機會了。

我一咬牙,從石柱後跑出,裝作神色匆匆地快跑十幾步,還未待眾人反應過來就砰然跪在了鳳陽門下,垂頭道:“奴婢奉旨為臨淄郡王引路,”所有人都沒料到這異變,皆是目光灼灼地盯著我,我卻只緊盯著地面,接著道:“皇上口諭,臨淄郡王下馬後隨奴婢到蓬萊殿面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