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2/2頁)

“姐姐真是越來越好看了,”我放了筆,就勢坐在椅子上長出口氣,“就像皇上一樣,歲月的痕跡半分也留不下。”

宜平搬了椅子在桌側,伺候婉兒坐下又上了杯熱茶,才屏退了所有宮女,將我二人獨留在屋內。

“這話你該當面和皇上說,她定又會誇贊你了,”婉兒斜坐在椅子,說,“雖然你叫我聲姐姐,可算上年紀我長了你十幾歲,終歸是老了。”她說完又細細打量我,眼中似乎另有深意,卻只看不說話。

我撇嘴,說:“我在等姐姐的解釋。”

婉兒站起身,走到燈燭旁,伸手拿起紅銅燭剪,將火中殘留的燭心剪掉,火苗瞬間明亮了不少,隨著窗口吹入的風搖曳而動。

“是我在等你的解釋才對,”她細長的眸子裏映著跳動的火焰,說:“說吧,你是如何認識永平郡王的。”

我早料到她有此問,只笑笑說:“是在狄仁傑拜相的宴席上。”那晚婉兒並沒有去,自然也不會知道此話有假。

“不過一個月……”婉兒把玩著手中的燭剪,說,“你就甘願為他做那‘掌燈剪燭’的知心人?永安,大明宮中容不下真心實意。”

“也不盡然,”我隨口道,“文德皇後長孫無垢十二歲與太宗皇帝完婚,之後二十余載集三千寵愛於一身,甚至死後,仍是太宗皇帝的此生摯愛。”

婉兒嗤笑一聲說:“縱集三千寵愛在一身?那為何仍有後宮佳人常侍寢?這便是帝王家內的癡情。若太宗皇帝當真癡情不改,又怎會有徐賢妃的受寵,又怎會有皇上的受寵?”

“高宗皇帝待當今皇上也是用情至深,”我看她認真,不由起了幾分玩逗趣的心思,“否則也不會出現當年‘二聖’臨朝之事。”

婉兒盯著我道:“這其中有多少手腕,你想必也聽人私下說過。更何況,也許當初寵極一時是愛,那之後究竟是什麽,只有高宗自己知道了。”

我笑笑,沒再說話。

剛才不過隨口一說,我素來爭不過她的,何苦自討苦吃。況且此事本就有隱情,爭一爭算是故布迷霧,讓她真以為我有這心思,此時偃旗息鼓也讓她討些便宜,好聽聽她還能說出什麽有趣的事情。

婉兒放下燭剪,走到我身坐下:“且不說皇家是否有真心實意,只說你二人的身份姓氏,此事都要慎重。自去年皇上登基,武家算是位至巔峰了,可皇上之後呢?她的嫡子嫡孫仍是姓李的。所以,日後這天下到底姓什麽,誰也摸不準,你又何必偏要和李家人糾纏?”

婉兒待我歷來寬厚,也總說些忌諱的話來提點我。雖可能有拉攏的意思,但我總也能分出好壞,比如此時的話就是句大實話,我又怎會不知?

我唔了一聲,托著下巴看她:“所以你今日特地讓宜平拉走我?”

“我是怕你們被某些人看到,惹來不必要的麻煩,”婉兒淡淡地哼了一聲,說:“剛才那些話是用來勸你的,現在這話卻是用來告誡你的。韋團兒和你,你覺得皇上更相信誰?”

我心裏一緊,說:“如果是尋常小事,皇上可能會更信我。如果是禍及帝位和皇上,也許會更信她。”我說完,端起手邊的茶喝了一口,卻不大明白婉兒的意圖。

韋團兒是皇上眼前的紅人,堪比婉兒,雖不及婉兒的政事見地,在後宮中卻不容小覷的地位。可婉兒這話又是什麽意思?我不覺得我會因為永平郡王的事,得罪那個女人。

婉兒沉吟片刻,說:“韋團兒看上了太子。”

我險些被茶嗆到:“真的?”

婉兒也端起茶,小口喝著:“自然是真的。”

韋團兒看上了李成器的父王,此事想想還真是古怪。我不由想笑,武皇之前所有的宮女都想方設法要討好宮裏那唯一一個真正的男人,如今武皇登基後,宮女們又都費盡心思要嫁給諸位皇子皇孫……

我斂住胡思亂想的心思,說:“即便她看上了太子,和我又有什麽關系?”雖然看上的是李成器的父親,最多感覺有些怪,還能有什麽忌諱嗎?

婉兒輕嘆口氣,默了半晌。

我心中百轉千回的,也沒找出什麽不妥之處,只能喝完杯中茶,靜候她的提點。

“問題在於,她看上了太子,太子卻是個聰明人,斷不敢招惹她。我了解韋團兒的性情,得不到就會親手毀了。所以,我猜想她現在正在找機會下手懲治太子,如果被她知道你和皇孫的事情,說不定就是一個陷害的機會,”婉兒放了茶杯,說,“情之一字百千劫,當年我也是逃不過這關,所以也幫不到你,但這宮中的層層算計,你還能避就避開些吧。”

我心底一涼,因為一個女人的眷戀而惹上的禍,太子殿下還真是冤枉。

婉兒起身,挽好金絲綴繡的披帛,忽然想起什麽,隨口問道:“還有件事我百思不得其解,你和永平郡王為何會在宜都房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