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二二六章

暗夜中, 蘇晉聽到喧囂聲,卻不知這喧囂究竟是來自她身體深處, 還是客棧外熱鬧的花朝夜。

人在黑暗裏待久了,借著一點月色也能視物。

可蘇晉擡眼, 只覺月光照進房內便熄, 滿屋晦暗只能看見朱南羨的眼, 他眸裏馳騁的烈火,他額角晶瑩的汗。

其實不是不疼的。

但她慣能忍, 那一瞬也狠咬住牙關, 雖沒叫喊出聲,仍覺呼吸堵窒,腦中一刹空白。

直到他喊:“阿雨。”輕柔的吻落在她臉上, 才將她的神志喚回。

他問:“阿雨,你是不是很疼?你在……發抖。”

聲音沙啞得可怕,顯見得是極其壓抑著自己。

她不想讓他這麽壓抑著。

於是摸索著伸手扶上他的肩,輕聲應了句:“我沒事。”

朱南羨這才慢慢動起來。

饒是已極輕極緩, 對此刻的她來說, 每一下都無異於地動山搖。

到一半,朱南羨忽然覺得心酸。

她半生漂泊伶仃, 後來跟了自己, 原想把天下最好的都許給她,誰知事到如今, 竟草草找了間客棧成親, 分明該是洞房花燭夜, 卻無花無燭,連買來充當合巹酒的陳釀都忘了飲。

只好極盡溫存,極盡纏綿,偏生又如烈火烹油,越燒越燥。

蘇晉覺得奇怪,方才極疼時,她尚能忍著,眼下疼痛褪去,整個人慢慢被一種浮浮蕩蕩的感覺包裹,卻再忍不住,從唇邊溢出一聲輕吟。

朱南羨聽得這聲輕吟,那團被他埋在胸膛腹口的火再壓不住,一下燃遍他四肢百骸。

恍惚中,蘇晉覺得自己又回到先時逃命的路上。

身後有追兵,有喊殺聲,朱南羨換著她坐在馬上,飛快往前奔。

馬身顛簸,周圍都被他的氣息包圍,搖蕩途中越行越快,卻怎麽都穿不過湘妃色的櫻雨。

櫻瓣飄飄蕩蕩,輕柔地觸碰在她的睫,她的唇;駿馬卻疾,卻烈,卻狂放,載著她,一路剛柔並濟也不知要去往何方。

終於擺脫了追兵,到了水邊,朱南羨高喊一聲“船家”,攔住她的腰卻不是要往船上躍。

一陣颶風將櫻瓣卷起,將他與她卷入半空,卷入雲端,卷入星星點點浮著燈的河水中。

蘇晉整個人都是迷離的,一時辨不清天上人間,再忍不住,喚了一聲:“陛下……”

他既是先帝,自然依舊是陛下。

但他不願做陛下。

朱南羨撐在蘇晉上方汗如雨下,早已情難自禁,還要握住她的手放在唇邊輕輕吻,說:“阿雨,喚我的名。”

蘇晉整個人要化成水,聽之任之,輕喚:“南羨……”

聲線柔如春日雨,簡直要將他這渾身烈火包裹,再炸開。

朱南羨坐鎮過天下,統帥過三軍,在沙場浴過血,也曾身陷奪儲的明謀暗鬥,攀上過這天下的九霄之巔,也一朝跌入過塵埃。

他自問無所懼,不畏死,然今時今日,只聽她這一聲喚,剛剛炸滅的火又蓬勃燃起,自暴自棄地只恨不能將此生都葬在這。

窗外的喧囂不知何時淡了,明月越來越亮,月輝灑入戶內,照亮一地淩亂的衣衫。

喘息聲無休止,到後來,連月色都輕了,又一回漸停漸止,整個被衾都被汗液浸濕。

朱南羨俯下身去攬蘇晉,懷裏的人早已柔弱無骨,發絲沾了汗,貼在頰邊,雙眸閉著,輕輕在顫。

是他索求無度了。

“阿雨?”他喚她。

蘇晉微微張開眼來看他,低低應了一聲。

他拂開她的發,把她輕輕放在榻上,斟了杯茶水喂給她,然後披上衣衫,去門口喚:“掌櫃的!”拋出一錠銀子,“打沐浴的水來,再去找兩身幹凈衣裳。”

掌櫃的手裏一沉,低眼看,這錠銀子足有十兩重,忙道一聲:“客官稍等!”

小二機靈,找來的兩身衣衫皆是比著他二人的身形。

不多時,沐浴的木桶便被擡了進來,小二混著熱水與涼水調好水溫,在一旁放了皂角粉與布巾才退了出去。

朱南羨掀開帳幔,見蘇晉正披著一襲薄衫坐著,柔聲道:“阿雨,我幫你擦洗?”

蘇晉的頰上又浮上微霞,垂著眸,輕輕“嗯”了一聲。

他褪去她披在肩上的衣衫,橫抱起,放入水中,先拿皂角粉幫她將發洗凈,待要為她洗身子,隔著木桶,覺得不便,猶疑了一下,將衣衫褪了,也跨進桶裏。

多了一個人,水一下漫上半尺,沁著氤氳的霧氣,蘇晉擡眼來看他,不等他伸手來攬,已然傾身而上,學著他方才的樣子,拿皂角粉清洗完他的青絲,然後重新取皂角粉打成沫,從脖頸,到耳後,到雙肩與胸膛,一點一點擦拭。

擦到一半,覺出他的異樣,伸手探入水中,又硬又燙。

她詫異地看他一眼,不由斂眸淺淺一笑,輕問:“怎麽辦?”

這一聲“怎麽辦”帶著一絲柔一絲俏一絲獨屬於蘇時雨的伶俐聰慧,落在這水裏,簡直要將他的心掏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