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二二五章(第2/2頁)

朱南羨站在船頭,先將今晚種種因果想得分明,確定暫無危險了,才掀簾進船篷。

船篷內的矮幾旁點著一盞燭燈。

蘇晉就在這燭燈旁坐著,她仍有些怔怔的,聽他掀簾進來,立刻擡眼來看他。

她與朱南羨不一樣,三年了,朱南羨好歹知道她活著,只是誤以為她在寧州,可她卻以為他已不在了,只身伶仃亦如走過一條黃泉路。

就連此刻重見光明心也無法落到實處。

真怕是一場夢。

朱南羨輕聲喚:“阿雨。”

蘇晉的眼淚一下又落下來,慢慢淌滿一張臉,可一直到朱南羨將她攬入懷裏,熟悉的,溫熱的氣息撲面而來,安定得讓她知道這場夢驚不散,才敢啜泣出聲。

她其實很少流眼淚,但眼下卻怎麽都忍不住。

就好像九歲那年躲在牛車裏離開故居,獨自在路邊的樹下哭了一日夜,一擡頭,卻看見阿翁好端端的站在眼前,說:“阿雨,阿翁還在,日後我們爺孫仍在一起。”

阿翁自始至終都沒有來。

還好,這世上到底還有人無論如何都不會拋下她。

無論生,無論死。

船已劃到鬧市,兩岸喧囂聲漸起,覺察出懷裏的人已平息些了,朱南羨這才輕聲開口道:“其實我……”

話還沒說出來,蘇晉輕輕搖了搖頭。

她擡眼來看他:“這兩日不說這個,好嗎?”她一頓,又補充,“只這兩日。”

其實他為何能活下來,蘇晉大約能猜到,畢竟隨宮裏只有兩個人有這個本事保住他。

可她還不想聽,剛重逢,一旦與過往牽扯太多,恐一切又成鏡花水月。

蘇時雨堅韌清明了一輩子,這一刻真是難得的任性與軟弱。

朱南羨看著她,熟悉的眼,熟悉的眸,盈盈閃動的睫如蝶振翅,清透的目光裏映著他與火光。

心中湧上千般萬般滋味,像是有誰將他沉澱了數年的思念從心底,從骨血一絲一縷地抽出來,再一筆一筆重新銘刻。

太多太深太沉,一輩子刻不完。

船外喧囂更甚,已到最熱鬧的地方了。

艄公在外頭問:“二位公子,要泊岸嗎?”

朱南羨仍看著蘇晉,那目光像要在他心裏焚起一簇火。也不知怎麽,他忽然反手握住她的手,沒頭沒尾地問:“他們今夜能平安嗎?”

蘇晉一愣,片刻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雲熙一行人等。

不等她答,朱南羨又問:“只今夜,今夜,你是怎麽安排的?”

目色灼灼,握著她的手掌越來越燙。

蘇晉忽然明白他的意思了。

垂眸輕聲答:“人搶下來送去留楊街雲來客棧,欽差就住隔街,雲笙照林都在,張正采姚有材絕不敢驚動欽差,明日上值前,阿香姑娘與江老爺一行人不會有危險。”

朱南羨聽她這麽說,點頭道:“好。”然後高聲道:“船家,泊岸!”

兩岸繁花迷眼,河裏蕩著燈,浮華未散,像星辰跌入水中還熄不滅渾身火,有姑娘唱對歌的小調兒,就有郎君來接,引來一陣陣起哄聲。

這樣的繁華都是這俗世間的繁華,是真切的,是凡塵的,是有心人的,偏偏不是他與她的。

朱南羨牽著蘇晉的手,逆著人群往街尾走,入得一家不俗不雅的客棧,放一錠銀子在櫃台上:“要一間上房,一壺最好的酒。”

掌櫃的出去看花燈了,客棧裏只余一個小二,拾了酒,招呼著他二人上了二樓天字號,忙不叠也去外頭瞧熱鬧。

房內沒點燭,朱南羨將屋門掩上,於黑暗中啞聲喚一句:“阿雨。”

聽她輕輕“嗯”了一聲應自己,攔腰一個橫抱,將她放在榻上,俯身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