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一五六章

朱旻爾聽了這話, 握著蘇晉的手一抖,像是被燙著一般松開了。

可他仍是不信朱沢微的話的。

他看了蘇晉一眼, 其實他一直覺得她好看,格外清雋標致,可他從未想過她會是女子。

他看過蘇晉的文章, 也知道昭覺寺事變後, 她是怎麽一步一步從絕境中挺過來的。

這樣驚才絕艷,堅韌不屈的人, 怎麽會是女子?

“你、你在胡說什麽?!”朱旻爾勃然怒道, 他轉頭看向朱南羨,“皇兄, 您就這麽任他詆毀蘇——”

他的話說到一半便頓住了, 因朱南羨的臉上沒有任何意外或是憤怒的神情,而是坦然的, 沉默的。

這樣的神情告訴他, 蘇時雨是女子,這就是事實。

“十七,你的皇兄待你如此親厚, 難道沒與你提過這麽多年來,他不願納妃的真正原因?”朱沢微笑著說道, 然後“嘖嘖”兩聲,像是有些為他們擔心似的又道, “女子倒也罷了, 大不了判個欺君之罪, 本王倒是記得景元十二年廢中書省,當時的丞相高傯,犯的是勾結前朝亂黨,要誅九族的叛國大罪,後來查到謝相那裏,定的罪名好像是一樣的。誰來告訴本王,這個早該被誅死的罪相孫女,今日為何竟好端端地站在本王眼前?還一路升任至手握大權的刑部侍郎,安的又是什麽心?而跟前的二位,一個當朝太子,一個群臣之首,早知此卻放任流之,怎麽,究竟是被蠱惑了,還是要與她蘇時雨一樣叛國?!”

“你胡說!”朱旻爾怒喝道,“我縱然生得晚,也知謝相早在景元三年就致仕了,後來那些罪名,其實……其實都是莫須有的!”

“莫須有?”朱沢微失笑,“十七你可知你這話究竟是在質疑誰?你想說父皇平白冤死了謝相嗎?”

他說著,看向四周,金吾衛與府軍衛方才被朱南羨請出去了,宮院裏除了他們幾人外,還跪伏著四名哆哆嗦嗦的宮婢。

朱沢微又笑了一下:“對了,余美人呢?方才本王讓她給太子殿下帶話,怎麽沒見著她的人?”

朱沢微說這話時,是盯著朱南羨的。

他了解他這個十三弟,天生一副好心腸,從不忍對無辜之人下手。

然而這時,朱南羨也回望進他的雙目,一字一句地道:“這個宮裏,已經沒有余美人這個人了。”

朱沢微的神色一僵。

緊接著,朱南羨又高聲道:“秦桑!”

“在!”

“把這四名宮婢拖下去,賜死。”

“是!”

不過片刻,秦桑便領著三名金吾衛進來,一並將方才聽到“蘇晉是謝相孫女”這個驚天秘密的四名宮婢拖走了。

朱南羨看著朱沢微,淡而又淡地道:“你還想告訴何人?本宮都可以殺。”

朱南羨明白,他不能讓朱沢微以為拿著蘇晉的把柄就可以有恃無恐,這樣一定會陷她於不利,陷他們所有人於不利。

他要讓他清楚地知道,這一招已經沒用了。

朱沢微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非常難看,過了會兒,他又冷笑了一下:“你這是什麽意思?難道本王將此事告訴天下人,你還要為了這個蘇時雨殺盡天下人不成?”

“不必。”朱南羨道,“本宮殺了你就行了。”

“十三!”朱祁嶽沉聲道,他沉默了一下,又道,“蘇侍郎的身世,我不會對任何人說,但我絕不會允你殺了七哥。”

這時,柳朝明道:“七殿下將余美人送去未央宮,又假以淇妃催生,將十七殿下誘騙至此,難道就是為了看太子殿下殺幾個宮婢?”

朱沢微冷著聲道:“柳大人這話何意?”

柳朝明道:“你如此費盡周折,不就是想看看手頭上謝家阿雨這個秘密,到底能為你換幾日活頭?”

他說著,目色一涼:“七殿下不知道嗎?談買賣也要講究本錢,連命都要保不住的人,有什麽資格站在這裏談!”

朱沢微聽了這話,手一下握緊成拳,眸中怒意騰騰。

可他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因為柳朝明所言是事實,他眼下的處境比年初朱南羨在東宮時更糟糕——那時的朱南羨還有金吾衛,還有南昌軍,還有為他奔忙的沈青樾蘇時雨,還是皇室嫡系東宮正統,可現在自己呢?鳳陽軍被南昌軍堵在安慶府,親軍十二衛如今全聽朱南羨一人之令,曾經的手下,曾友諒抗衡不過蘇時雨,戶部杜楨更壓不過將要升任尚書的沈青樾。

所以朱南羨都懶得囚禁他,任他仍做他的七殿下,仍去宗人府轄事,反正他也跑不了,待到該殺他了,自然就殺了。

“對於你現在的處境來說,明白自己為什麽還活著,遠比妄圖著要垂死掙紮重要。”柳朝明看著朱沢微,漫不經心地續道,“畢竟這宮裏每個人心裏都有杆秤,你若心比天高,不妨試著再將謝家阿雨這個秘密告訴幾個人,看看你這活著的理由還能否保得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