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一五七章

朱祁嶽聽到“豁出性命”四個字, 心中忽然有十分不好的預感:“你要怎麽賭?”

“你還記得那名安南國使節嗎?”朱沢微道,“當時我一得知十三回來,就派暗衛扮作匪寇, 將那名使節攔了下來。朝中回訪安南的使臣是蘇時雨, 我想著留下這名使節或許能牽制她。沒成想這安南小使竟如此會挑日子,偏偏要選七月初八,朱憫達大出殯的這一日走。”

“你的意思是, 你要在七月初八當日,蘇時雨送安南使節離開的時候對她下手?”朱祁嶽問,他想了想又道,“可是這宮中眼線重重, 你如何避開十三與柳昀安插暗衛?”

“我為什麽要安插暗衛?蘇時雨可是他朱南羨心尖上的那塊肉,她送安南使節離開,咱們的太子殿下不派一整支親軍衛去護送已算很識大體了。我的暗衛再厲害, 怎麽敵得過親軍衛?”朱沢微笑道, “還記得年初戶部買軍資時, 我拿自己的私銀合在裏頭, 買了一批硝石硫磺嗎?”

朱祁嶽倏然一下站起:“七哥你瘋了?!”

朱沢微卻似毫無所謂地道:“我原打算給自己留一手,倘若我回鳳陽的路被朱南羨阻了, 就拿這批□□招待他。而今想想,招待他不如招待蘇時雨,說不定還能一石二鳥殺一個柳昀, 反正把□□埋在嶴城比埋在皇宮容易多了。”

“你……是要在七月初八當日, 拿自己作誘餌, 讓十三選是殺你,還是去救蘇時雨?”朱祁嶽怔怔地問道,“你這批硝石既是合著戶部采購軍資時買來的,你就不怕沈青樾查出來?”

“他查不出來。年初那筆軍資是給嶺南的,沒短嶺南一分一毫,買火|藥用的又是我的私銀,沒花他戶部一個銅子兒,不過借個便利罷了。沈青樾現在正為了西北的軍資軍費忙得焦頭爛額呢,已經明晰的賬冊他為什麽要查?”朱沢微又道,“且這是我給自己退無可退時留的路,許多事宜都由我親自經手,我好歹掌權半年,即便手握極權如柳昀也不可能知道。”

朱祁嶽道:“不行!你若實在想要走我幫你,但你不能將火|藥埋在嶴城,你想過沒有,一旦安南國的使節死了,大隨與安南之間勢必陷入僵局,如今江山離亂,邊境戰事頻頻,連西北的赤力都開始整軍,羅將軍戰死後,朝中既缺將帥又短軍資,若再與嶺南開戰,你讓大隨的江山怎麽辦?你讓百姓怎麽辦?”

“那又與我何幹?!我當政這半年,除了不讓你去嶺南以外,難道沒有一心一意地為這江山社稷,為黎民百姓操持?而今這江山都不是我的了,憑什麽還要我管?你言辭堂堂地指責我,可你仔細想過嗎,今日如果是父皇或朱憫達處在我的境地,他們又會怎麽做?他們也會與我一樣為自己搏一次!”

朱祁嶽垂下眸,黯然道:“十三他……未必會如你所願趕去嶴城,你廢這一番功夫,說不定也只能殺了蘇時雨和那個使節,何必呢?”

“你太小看蘇時雨對十三而言意味著什麽了。”朱沢微嗤笑道,“朱南羨當年是什麽樣的,現在是什麽樣的?你以為他一步步走到今日是為了皇權?你以為他很稀罕做這個皇帝?他這一路拼盡性命一關一關地闖,從去西北,去就藩,最後回來做這個太子,哪一步不是為了謝煦這個廢相的孫女?

“反正我是無所謂,他盡管著和柳昀一起合力殺了我。殺了我,大不了大家一起同歸於盡,我賠性命,他們就把這半輩子用情至深拿來給我陪葬好了。對他們而言其實很劃算不是嗎?等過幾年緩過來了,再尋一個美貌動人的喜歡,天涯何處無芳草嘛。”

朱沢微說到這裏,似乎想到了一樁令他很高興的事,愉悅道:“啊,你是不是忘了,當年漕運案辦成,父皇為獎賞我,賜了我一身可以免死的禦賜蟒袍,在這宮裏,除了朱南羨有權力殺我,只有柳昀有魄力殺我了,到時他二人都趕去嶴城了,我就穿上禦賜蟒袍,騎個馬,慢悠悠地走出京師。”

四下裏風聲低咽,這會兒已入夜了。

不多時,淇妃的一名貼身宮婢前來稟報道:“七殿下,淇妃娘娘的血已止住了,只是眼下人還十分虛弱,安醫正派奴婢來請您過去看看。”

朱沢微“嗯”了一聲,沒再理朱祁嶽,起身就要往延合宮寢殿的方向去。

朱祁嶽愣道:“你不避嫌?”

朱沢微笑了一聲:“這宮裏能要我命的兩個人方才已來過了,不是有你給我擋了嗎?我還怕什麽?”

延合宮的寢殿內還有濃重的藥味,淇妃生產過後身子太虛,縱是夏末時節,宮裏也焚起了碳。

朱沢微甫一邁入寢殿,便被這熱烘烘的暖意烤得皺了眉,目光與淇妃對上,發現她正滿目又憂又悲地看著自己,纖瘦的手伸出被衾,向自己這裏探了探,說了句:“殿下,淇兒盡力了,淇兒不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