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五五章(第2/2頁)

朝廷的工匠每年都要服勞役,而所謂賣放工匠,則是私底下收受工匠賄賂,免除他們的勞役,再找旁的工匠,亦或違令征召的壯丁來代替。

蘇晉看完訴狀,忍不住將狀紙連同青筆往案上一拍。

這個工部與朱稽佑,實在罪惡滔天,真是死一萬次都不夠!

而收受的賄賂去了哪裏,不用想都知道,朱稽佑與工部都是十四的人,除開上下打點與開銷,余下的,自然進了朱覓蕭的口袋。

宋玨看蘇晉也是義憤填膺,即刻道:“大人,咱們既已握有訴狀與證人,可要根據三殿下府上兩名姬妾的訴狀,緝拿工部郎中孫印德回都察院審訊?這個孫印德下官略有接觸,十足十的小人,屆時不怕問不出工部尚書侍郎貪墨的實證。”

蘇晉一點頭,提起青筆正要作批,然而筆落紙上的一瞬間卻頓住。

她想起今日之事,想起這重重宮閣背後,那些攪弄風雲的,看不見的手。

一滴青墨落在訴狀上,蘇晉執筆的手在空中停了半刻,慢慢將筆擱下,擡手捏了捏眉心:“我再想想。”

宋玨大惑不解:“大人,事實已擺在眼前,這還有甚麽好想?”他一頓,似乎有些不忿,“難道大人怕得罪權貴?不再為民請命了?”

“宋禦史,說甚麽呢?!”言脩見宋玨口無遮攔,即刻將他喝住,“大人這年余所辦之案哪一樁哪一件不曾有過權貴,大人幾時退縮過?”

翟迪細細看向蘇晉,只見她眉宇間的蕭索中,除了有與他們三人一般無二的憤然,更有茫惘與仿徨,似乎她所顧忌的不單單只有此案,不單單只有眼前。

他微一沉默,作揖道:“大人,宋禦史心直口快,您別將他一時激憤之言放在心上,下官與言禦史,宋禦史既然跟了大人,相信大人行事一定有自己的道理,大人您放心,您如何吩咐,我們便如何去做,除此之外,絕無二話。”

他說著,看了宋玨與言脩一眼,沖門外揚了揚下頜,然後又道:“大人,那下官們先告退了。”

蘇晉淡淡“嗯”了一聲,看到他三人退到門口,像是想到甚麽,忽然問了句:“柳大人已回府了嗎?”

言脩道:“方才下官路過柳大人的值事房,裏頭還點著燈,柳大人今日大約是要留宿都察院了。”

待他三人走了,蘇晉兀自沉吟一陣,推開門往柳朝明的值事房而去。

外頭不知何時已落起雪,蘇晉叩開柳朝明的門,他正給一封急信寫回函,見她來了,也沒擡頭,只淡淡問了一句:“怎麽沒回府?”

天冷氣寒,蘇晉掩上房門,並不往裏走,只站在門口道:“大人,下官好像查明白登聞鼓的案子了。”

柳朝明“嗯”了一聲,擡眸看她一眼,復又落筆:“這是好事。”

蘇晉站在門檻旁,垂下眸:“是好事。”卻不再說話了。

屋內燭火微微,外間世界雪落無聲,柳朝明沉默片刻,輕聲問了句:“你怎麽了?”

蘇晉想了想道:“大人,我……不知是否應當上表彈劾。”

柳朝明聽了這話,亦不作聲,懸腕回函,直到寫下最後一句“書不盡意,余言後續”,才擱下筆,自竹架上取了氅衣,推開門道:“隨我出去走走。”

落雪如絮,廊檐宮閣染滄涼的白,自都察院去軒轅台,要走過一條深長的甬道。

蘇晉與柳朝明錯開半步,不遠處有內侍提著宮燈走過,見了他二人,遙遙一拜。

柳朝明問:“為何不上表?”

蘇晉仰頭看這滿天雪,道:“時局危矣,牽一發而動全身。”然後她低低一笑,“大人,我是一枚棋子。”

柳朝明不置可否。

蘇晉道:“所以我有些擔心,倘若我聽從安排行事,若結成惡果,該怎麽辦?”

柳朝明看了她一眼,這才道:“你跟我說這些,是想知道,現如今誰才是那個執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