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問話的人是朱南羨。

蘇晉道:“已好些了,多謝殿下關心。”

朱南羨頓了一頓,又高深莫測地道:“蘇知事,借一步說話。”

蘇晉不由看了柳朝明一眼。

柳朝明也正盯著她,他默了半日,將未說完的後半句收了回去,合袖再向朱南羨一揖,折轉身走了。

朱南羨擡手令四下的人也撤了,這才問道:“蘇知事,你可有甚麽故舊犯了事,讓刑部逮去了?”

蘇晉原垂著眸,聽到故舊二字,猛然擡起眼來。

雙眸灼灼如火,朱南羨被這目光一攝,心中滯了一滯才又說:“此人可是你跟刑部討去的死囚?”

蘇晉反應過來,原來他說的,是鬧事當日刑部帶去朱雀巷的死囚。

她的眸光一瞬便黯淡下來。

當日她離開前,看了那名死囚一眼,雖不記得長什麽樣,可究竟是不是晁清,她心中還是有數的。

蘇晉道:“殿下有所不知,這名死囚其實是都察院的柳大人命刑部送來,為防事態失控,留作一條殺一儆百的退路,可惜來得太晚,沒派上用場。”

然而朱南羨聽了這話,眨巴了一下雙眼,卻道:“本王已特地盤問過,這死囚說與你相識。”

見蘇晉詫異地將自己望著,朱南羨又咳了一聲,直了直腰身道:“自然,本王軍務纏身,也不是親自盤問,只是屬下的人遞話來說,這死囚連你曾中過進士,後來在松山縣當過兩年差使也知道。”

這就有些出乎蘇晉的意料了。

她自從松山縣回到京師以後,結交之人除了應天府衙門裏頭的,不外乎就是晁清與幾名貢士。除此之外,還能有誰對她知根知底?

蘇晉不由問道:“那殿下可知道,這死囚為何認識我?”

朱南羨道:“他機靈得很,說話只說一半,別的不願交代,只顧鬧著自己冤枉。”

蘇晉一愣,一個被冤枉的死囚?

但柳朝明把他從刑部提出來,分明是因他的死罪板上釘釘,刑期就在近日,才做殺一儆百之用的。

蘇晉想到此,忽然覺得不對勁。

若是做殺一儆百之用,那麽官府必然要當著眾仕子的面殺人,雖然能暫且控制住場面,但也終會導致民怨沸騰,事後更難收場。

柳朝明來京師衙門的本意,就是為將此案大事化小,倘若鬧出了命案,豈不與他的本意相悖,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嗎?

若不是為了鬧事的仕子,柳朝明從刑部提一名死囚的目的何在?

蘇晉問:“大人可知道這死囚所犯何案?”

朱南羨道:“掰不開他的嘴。”

蘇晉仔細回想,當日,柳朝明自始至終只有一句話——我會從刑部提一個死囚給你。

給她的?

蘇晉想到這裏,不由問:“十三殿下,那死囚現在何處?已被處斬了嗎?”

朱南羨方才鋪墊良多,正是在這裏等著蘇晉。

這死囚的確是他親自審的,但他一沒威逼,二沒動刑,實是談不上甚麽掰不開嘴。

那日蘇晉傷得不輕,他心中著實擔心,本要親自上京師衙門去探病,奈何府上的總管拼了命地將他攔住,說他堂堂殿下,倘若紆尊降貴地去探望一名八品小吏,非但要將衙門一幹大小官員驚著,蘇知事日後也不能安心養病了。

朱南羨細一想,也以為是,從那死囚嘴裏挖出他乃蘇晉“故舊”後,旁的甚麽愛說不說,命人把死囚往別苑安置了,成日巴望著蘇晉能上門領人。

可惜左盼右盼不見人影,實在是忍不住了。

朱南羨編排了這許多日,已將情緒拿捏得十分穩當,仿佛不經意道:“哦,刑部不知當如何處置,將死囚交給了本王,本王也只好勉為其難,將人安置在王府。”

一時又自余光覷了覷蘇晉臉色,明知故問道:“怎麽,蘇知事想見?那本王明日一早命下屬去衙門裏接蘇知事?”

蘇晉又想起柳朝明那句“提一個死囚給你”。

一個死囚幹她甚麽事,她目下最擔心的,是晁清的蹤跡。

今日進宮,晏子言一把火燒掉的不僅是策論,還有她當日保護晏子萋之恩。

恩怨兩訖,也是不肯讓她從晏子萋身上追查晁清的下落了。

蘇晉也覺得自己是草木皆兵,可倏然間,她竟不由寄希望於柳朝明,盼著這個不知來歷的死囚,或可與晁清的失蹤有關,不然,怎麽會“給她”呢?

再不願夜長夢多,蘇晉對朱南羨道:“若殿下得閑,可否讓下官今晚就與此人見上一面?”

至王府。

府上的總管鄭允已候在門口了。見了跟在朱南羨身後的蘇晉,一時大喜過望,不先招呼殿下,反是道:“蘇知事可算來了。”

蘇晉心道,甚麽叫“可算”。

見她目露疑惑,鄭允又道:“知事有所不知,殿下已命小的在此候了數日,非要將知事候來不可,小的是日也盼夜也盼,才將您盼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