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第2/2頁)

孫印德連忙上前搭一把手,要扶柳朝明上馬車,一面說道:“禁案只是個說法,其實都是他臆想出來的。前一陣兒有個貢士私自回鄉了,他非說是失蹤,要鬧到太傅府,詹事府頭上去,若不是下官攔著,怕是要攪得天下大亂。”

看柳朝明不語,孫印德又壓低聲音透露道:“大人有所不知,這蘇知事面兒上瞧著像個明白人,皮囊裏裹了一身倔骨頭,臭脾氣擰得上天了,早幾年作妖得罪了吏部,杖責八十棍還……”

他話未說完,馬車前一都察院小吏擡手將車簾放下,把他與柳朝明隔出裏外兩個世界。

小吏朝孫印德一拱手,笑道:“孫大人,眼下天色已晚,大人若實在有話,不如改日上都察院與柳大人細說。”

孫印德急忙稱是,又遲疑道:“只是下官區區一四品府丞,也不知該何時上門,才不至於叨擾了左都禦史大人?”

小吏沖車夫使了個眼色,車夫一揚鞭,馬車骨碌碌走了。

小吏彎著一雙笑眼,對孫印德打個揖,歉然道:“這原是我的過錯,昨日巡城禦史巡街,瞧見孫大人您當值時分去了輕煙坊,喝得爛醉如泥,方才出衙門的時候,柳大人還叮囑下官,說等此間事畢,請孫大人到都察院喝茶哩。”

蘇晉連夜又將《隨律》,《隨法典要》以及《京師街巷志》翻看了一遍。

大理寺都察院兩位堂官並頭找上門來,她不敢怠慢,加之日前看過的貢士名冊,心裏猜到這次的仕子鬧事並非面上看著那麽簡單。

自古科場案無一不是一場連皮沾著骨頭的血雨腥風。

景元帝更非仁慈的皇帝,十余年前那場聲勢浩大的謀逆案,罷中書省,廢宰相,株九族,牽連萬余人,直至今日還在追查同黨。

蘇晉知道,也正因為此,柳朝明才沒有去找五軍都督府,沒有去找上十二衛,而是吩咐區區應天府帶著衙差去拿人,若當真有仕子鬧事,只當是暴民收押。

只有將事件的本質化繁為簡,才不至於釀成大禍。

到底是做學問做慣了的人,翻起書來如老僧入定,直至外頭響起拍門聲,蘇晉才回過神來。

天邊已泛魚肚白,劉義褚捧著盞熱茶,打著呵欠歆羨道:“還是你好福氣。”

蘇晉道:“怎麽?”

劉義褚郁郁道:“昨夜孫老賊點天兵天將,二更天便叫我們起身,跟他去城內各個點巡視,你是張大人點名留下鎮場子的,唯獨沒吵了你。”

蘇晉道:“既然把人都帶走了,你怎麽還在?”

劉義褚道:“不留下我,你還盼著孫老賊能把周臯言留下?他巴不得你倒八輩子血黴,把人都帶走,也是鐵了心不叫你好過。你還是求菩薩保佑,今兒可千萬別出事兒,否則孫老賊在外巡視,頂多算個辦事不利,你這鎮場子的沒鎮住,當心都察院的柳當家活剝了你的皮。”

蘇晉皺眉道:“眼下衙門還剩多少人?”

劉義褚道:“算上我,也就十來人吧。”說著,忽然用手肘撞了一下蘇晉,樂道:“我說你這廝怎麽葷腥不沾,原來竟藏了個仙女兒似的相好,嘴還挺嚴實。”

蘇晉聽他滿嘴胡謅,面無表情地將門閂上,換了身淺青直裰,匆匆洗了把臉,才又將門打開,一邊冷聲道:“你上回誣蔑臯言有個相好,結果那人是……”

話說到一半便頓住了,門外站著的人,已從劉義褚變作一身著藕色衣裳的女子。

日出將明,風從天末吹來,西角挺拔的碧竹仿佛染上一蓬清霜,女子原還在四下張望,循聲望來,看到蘇晉,呆了半日才問:“是……蘇公子?”

作者有話要說:柳朝明,單字 昀(yun 二聲),釋義為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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