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冊 第二十六章 微君之故(第2/4頁)

我嘆道:“這也是沒有辦法。府裏的錢都被綠萼藏在錢莊了,幾千兩之巨的調動,我怕會驚動信王府。幸而越國夫人闊綽,若她府上也沒有現銀,我還不知道要去哪裏籌措。”

小錢道:“君侯思慮周全。不知越國夫人可對這項支出有所懷疑?”

我笑道:“越國夫人曾是太宗的寵妃,亦曾幹政,即便知道我的用意,想也不會反對。是了,華陽長公主現下如何了?”

小錢道:“華陽長公主雖然又成了公主,可是不願回宮。信王見她堅決,只得準她住在睿王府,不好過分逼迫。”

我微笑道:“也好。如此一來,劉钜也可放心了。”

綠萼這才轉過身來,紅著眼甕聲甕氣道:“劉钜……劉钜放什麽心?”

我微微一笑道:“劉钜若不是真心愛重華陽,如何肯冒險將她的妹妹從內宮偷了出來?須知倘若被人發現,徒生波折不說,我的大計或許功虧一簣。劉钜從來不是這樣沒有成算的人。”

小錢驚詫不已:“原來君侯早就知道劉公子自行其是,如何先前竟不曾責怪過劉公子?”

對整樁冷酷計劃中唯一溫情的意外,我何忍苛責?“劉钜既沒有誤事,又何必責備?”

綠萼怔了半晌,嘆道:“幸而銀杏妹妹還沒有回府,不然聽到姑娘這番話,該傷心了。”

我搖頭道:“她遲早要知道的。華陽長公主想來是不會回宮了,日後跟著劉钜,二人也算登對。”驀然心中一動,許多年前在小書房中,華陽曾說道:“誰不守王法,殘虐百姓,孤就讓他嘗嘗孤手中的三尺長劍!”不想她的三尺長劍先指向了我,然而以此為開端,她的願望竟然成真。

綠萼道:“華陽長公主若嫁給了劉钜,那劉钜還能在咱們府裏麽?”

我笑道:“钜兄弟本來也不能一輩子在咱們府裏。怎麽,你是最不喜歡他的,如今倒舍不得了麽?”

綠萼急忙分辯道:“奴婢哪裏舍不得了?奴婢不是代銀杏妹妹不平麽?朝夕相處五年,倒不如一個傻公主。難道傻公主就真的這般好命麽?即使做錯了事,也有人救護她,似銀杏妹妹這樣聰明的,倒成了單相思。”

我笑道:“華陽於絕望之中苦苦等待劉钜,劉钜則是‘微君之故,胡為乎中露’[86]。兩下都有意,不是好過單相思麽?”

綠萼還要再說,我轉向小錢道:“還有何事?一並說了快去歇息吧。”

小錢忙道:“還有一件很要緊的事,不知君侯聽了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我瞟了他一眼,不覺自嘲:“這些日子情勢驟變,我早已不知自己是高興還是不高興了。只管說便是了。”

小錢道:“廢皇太後、庶人曹氏,已在景靈宮軟禁多日,本擬今日賜毒酒,與公子同日處死。誰知,曹氏的母親熙平大長公主去施大人處自首,說因怕先帝廢後殺女,因此指使朱雲刺駕。庶人曹氏雖有淫行,卻斷斷不敢刺駕。當時公子正要去刑場,施大人命公子與大長公主對質,公子當場指認熙平大長公主才是刺駕的主謀,簽供畫押,這才去東市行刑。”

我一怔,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霍然轉身,瞪大了雙眼逼近半步:“你再說一遍。”小錢嚇了一跳,聲音微顫,又說了一遍。

我的胸腔中驟然迸發出詭異可怖的梟鳴與怪笑,仿佛是深居心底多年的鬼魅得到陰氣的滋潤,悄然復蘇。整個新平郡侯府在陰冷快意的怪聲中震顫欲碎,汴河水沸騰如嘯。小錢和綠萼相對一眼,目中俱流露出驚懼不解之意。綠萼怯怯喚道:“姑娘……”

好一會兒,我止歇了笑聲,冷冷道:“我還以為她鐵石心腸,不想還肯為女兒去死!此舉多多少少也洗脫了信王弑君的嫌疑。一箭雙雕。好!當真是好!”

小錢忙道:“信王聽聞此事,當即撤回曹氏的毒酒,下令將曹氏幽閉冷宮,遇大赦也不能赦免曹氏通奸淫逸之罪。廢熙平大長公主,查抄長公主府,將一幹奴婢全部下了獄,只將庶人高氏一人軟禁在府中,今夜賜毒酒自盡。”

我輕快無比地又點了三炷香,微微一笑道:“既是我的舊主,好歹也要送一送。去安排一下吧。”

小錢應了,又道:“大理寺和汴城府派人看著長公主府,君侯若想盡一盡舊人的情分,想來也不難。只是曹氏雖得活命,一生幽禁,與死了也沒有分別。”

我冷冷道:“怎能沒有分別?只要信王還掌權,她便能好好活著。雖然不再有皇太後的尊榮,到底衣食無憂。曹氏腹中的孩兒,也可以平安生下來。倘若信王登基,會將她放出宮去也說不定。熙平——庶人高氏之所以甘心就死,就是為了換取女兒一絲逃出生天的希望。”

小錢與綠萼齊聲問道:“信王當真還可以登基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