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冊 第十四章 斯言之玷(第3/4頁)

這話何其冰冷透徹。我不置可否,只淡淡道:“嫁人就不必想了,離京也是一樣的。”

綠萼扁起嘴,不屑道:“出京出京!姑娘只想著出京!如此避重就輕,當真有用麽!?”

我笑道:“怎麽沒用?避久了,重的便成了輕的。一切只在時間罷了。”

綠萼頓時氣結。

晚膳時分,銀杏這才回府復命:“啟稟姑娘,奴婢已經把帖子送到钜哥哥手中了。钜哥哥說,長公主鄭而重之地下了帖子,不去似乎也不大好。”

綠萼聽了,上前打趣道:“這哪裏是因為長公主的帖子,分明是看在銀杏妹妹親自送帖的分上,這位劉公子想也不想便答應了。”

銀杏索性得意起來:“這是自然。我的話,钜哥哥一向是聽的。”

綠萼刮了三下臉蛋:“是是是!你的話比姑娘的話還要有用。羞也不羞!”

銀杏不甘示弱:“綠萼姐姐整日在府裏坐著,哪裏知道咱們在外面的事!”又向我道,“钜哥哥說,今明兩日家中還有些瑣事未了,因此不來侯府與姑娘同去了,各自持帖去王府就好。”

我頷首道:“也好,都隨他。”

第二日,我早早便到了信王府。一進二門,啟春便帶領家下仆婦迎下階來。只見她身著暗雲氣紋窄袖織錦白袍,雲氣騰飛如火焰,清貴而張揚。烏發束起,不飾釵環,只戴了一條小指寬的淺金色抹額,垂下明珠三顆,瑩白光澤點在眉心有剛毅的冷色。

我連忙上前行了一禮:“玉機參見王妃殿下。”

啟春笑吟吟地扶起我:“好妹妹,你總算來了。”

我微笑道:“玉機回京數月,諸事纏身,未能早些來看望姐姐,反倒勞姐姐相請,是玉機禮數不周。”

啟春也不客氣:“在這件事上,妹妹的確有錯。妹妹一回京便晉了爵,府裏一直不安靜。我本想著你閑下來定會來瞧我,不想你兄弟又說,你不日就要出京。等了幾日你還不來,我這才借著賞劍的情由請你過來。好好一頓接風酒,倒成了餞行。你自己想,該是不該?”

時隔五年,信王府的確是我不願踏足之處。若啟春不派人來請,多半我也就不來了。“是妹妹錯了,姐姐別生我的氣。”

啟春坦然一笑:“莫非是五年前我請妹妹嫁給王爺的話惹惱了妹妹?才致妹妹不敢上我的門?”

我一怔。五年不見,啟春的銳利和坦誠一如當年,且主動相請,顯得光明磊落。反倒是我,多年腹誹,如今又遷延耍賴,成了戚戚然陰冷沉郁的小人。我微微苦笑,也懶怠否認:“實不相瞞,姐姐當年真不該說那樣的話。”

啟春道:“當年我確是出自一片真心,想給妹妹一個好歸宿,不想卻令妹妹不快,險些害了你我多年的友情,實是我思慮欠妥,還請妹妹擔待。不知事隔五年,我收回此話,還來得及麽?”

一進王府,啟春便將多年的心結剖陳分解,比之我一味逃避,其坦誠氣度令我又感動又慚愧。我鼻子一酸,嘆道:“姐姐言重。都是玉機心胸狹窄。”

啟春攜起我的手,懇切道:“好妹妹。”說著細細打量一番,“五年未見,妹妹的容貌當真分毫未改,氣色也好了許多。”又向我身後瞧了瞧,問道,“怎的不見劉公子同來?”

我笑道:“他自從家中過來,並不與玉機同行。”

啟春愈加好奇:“怎麽?劉公子不在妹妹府中居住?”

我笑道:“劉钜在京中自有去處,雖然常來,但並不居住在妹妹家中。何況人中龍鳳,妹妹家中並無梧桐芝草可供棲身。”

啟春一怔,慨然道:“如此也好,君子之交,有事相應,無事各安。可笑外面都傳妹妹要嫁給此人,如此荒唐不經,多拜那說書人李萬通所賜。”

我淡然一笑,反握住啟春的手:“我與劉钜都不甚在意,姐姐也不要放在心上。”

晨風清寒,自下車便一直在門外站著,說了幾句話,身上頗有寒意。我與啟春四手交握,最微小的震顫也逃不出她的感知。她哎呀一聲道:“我一見妹妹,便只顧問這問那的。妹妹還請上座。”

我忙道:“玉機當先去向太妃磕頭才是。”

啟春笑道:“太妃自入冬,便去白雲庵居住了,至今已有半月。妹妹是不得見了。”頓一頓,又道,“本來王爺也想留在府中賞劍,奈何近來軍中夜訓,昨夜便不在府中,這會兒還沒回來。想來是無緣觀賞名劍了。”

我笑道:“當真是可惜了。其實玉機前幾日還曾去白雲庵探訪寂如師太。早知太妃也在庵中,當去拜望才是。是玉機疏忽了。”

啟春道:“白雲庵這麽大,那麽多禮佛的夫人小姐在那裏住著,哪裏知道誰去了誰沒去?況且去白雲庵就是躲清靜的,拜來拜去,禮儀煩瑣,只怕菩薩見了也不耐煩。”一句話說得眾人都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