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冊 第十二章 刑措斯在

鄭新道:“去年春天,昌平郡王在關中大捷那一陣子。”

皇帝向周貴妃冷笑道:“怨不得四弟在大捷之後行止乖戾,為了一只黃金椅與朕過不去,原來是有小人詛咒!”

舞陽君行詛咒之事或許是真的,但鄭新巧妙的表達竟然能喚起皇帝內心的愧疚之情,借以彌補兄弟之間的嫌隙,當真是老奸巨猾。也罷,如此借勢更坐實了舞陽君的罪名。

周貴妃微笑道:“小人作祟,防不勝防。陛下為此事日夜懸心,如今也可放心了。”皇帝連連稱好。

鄭新的唇邊掛著一縷似有若無的微笑,是朝臣特有的穩重的喜悅:“因舞陽君之子吳省德和信王世子比武的事情,皇後並沒有理會舞陽君,舞陽君懷恨在心,指使奚檜暗中帶人伏擊世子,未遂。於是又行詛咒,第二日便傳出世子忤逆,在家中將信王一個懷孕的侍妾踢入水中,險些被信王廢去世子之位的醜事。”

皇帝向周貴妃道:“有這等事?”

周貴妃欠身道:“是,臣妾一回宮便聽說了。當時信王憤恨,還將此事鬧到太後面前去了。被太後斥責了一番才罷。”

鄭新又道:“還有,當時舞陽君向皇後討要……”說著看了我一眼,“朱大人為妾,皇後沒有允準,舞陽君便與奚檜詛咒朱大人。也是去年初夏時候的事情了。”

皇帝問我道:“朱大人當時可有不尋常之處麽?”

我搖頭道:“並沒有。”忽聽芳馨在我身後道:“啟稟陛下,奴婢記得去年初夏,大人曾在悠然殿無故暈倒,當時還請了太醫看過。自此之後,大人的身子便一直不好。”

當時暈倒,是因為我一向氣血不足,又痛心紅芯的背叛與她的傷勢,並非詛咒之故。我一驚,輕聲喝道:“不可胡言亂語!”

皇帝問道:“暈倒?怎麽回事?”

我欠身道:“啟稟陛下,臣女是暈倒過一次,但那是因為臣女素來體弱的緣故,未必是因舞陽君的厭勝之術。請陛下明察。”

皇帝冷笑道:“也難說不是她!鄭卿接著說。”

鄭新續道:“凡此種種,還有些細小恩怨,不一而足。只是那侍婢始終沒有提起過小池中的砒霜和毒殺小蝦兒之事。臣不得已,用了笞刑,她翻來覆去也只說以上這些事情,再沒有新的供詞。臣想,小蝦兒若真是殺害三位公主的兇手,那此事定然部署機密,她只是個侍婢,不知道原委倒也情有可原。臣便提審了舞陽君之子吳省德。”

皇帝道:“他怎麽說?”

鄭新道:“吳省德得知母親與人私通,頗為震驚。他只知母親愛制各種丸藥膏藥,並不知道母親行厭勝之術。臣不得已,也用了笞刑,然而看他的神情姿態,臣竊以為他是真不知情。臣又親自審問舞陽君,舞陽君卻甚是驕橫,什麽也不肯說。舞陽君是皇後的長姐,臣不敢擅自用刑,請陛下聖斷。”

皇帝向周貴妃道:“愛妃怎麽看?”

周貴妃淡淡道:“臣妾牽涉案中,恐出言不公允,有礙聖斷。此案由鄭大人和朱大人主查,且二位大人是最公正的,陛下當問二位大人才是。”

皇帝又問我:“朱大人以為呢?”

我連忙站起身道:“臣女不敢妄言。”

皇帝一揮手,掌緣削飛一封奏疏,呼啦啦扯開了落在地毯上,撲的一聲如一記重錘落在我心上。皇帝冷冷道:“朕要聽實情。”

見皇帝動怒,我不敢再托以虛詞,定一定神,行禮道:“臣女以為,刑法酷烈,冤獄必多。且舞陽君爵位在身,又是皇後的長姐,不宜動刑威逼。”

鄭新道:“若不動刑,便不能取得供詞。”

我肅容道:“舞陽君雖有種種過錯,但目前所有人證和物證,不足以證明是她指使奚檜毒殺小蝦兒。所謂‘政寬思濟猛,疑罪必從輕’[32],陛下盡可以其他罪名處置舞陽君,但殺害小蝦兒和三位公主的案子,仍需詳查。依下官愚見,大人當張榜通緝奚檜,盡快將他捉拿歸案,與舞陽君對質,如此方能定罪。”

鄭新道:“可他若隱匿起來,那便十分棘手了。”

我思忖片刻,道:“其實下官有一事不明,還要請教大人。”

鄭新道:“不敢當。”

我問道:“眾所周知,皇後知書達理,溫柔寬厚,為何舞陽君竟如此顢頇無知?”

鄭新道:“大人有所不知。舞陽君是陸家的庶長女,生母不過是個使女。舞陽君自幼隨生母在南方長大,並沒有隨父兄在京中讀書。直到皇後入宮後數年,才命人接了來。故此性情見識與皇後和陸將軍全然不同。”

我淡淡道:“那便是了。謀害三位公主需要周密的部署和千載難逢的良機,這位舞陽君既如此莽撞無知,暴躁不端,下官實難相信,她便是那個主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