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冊 第十一章 穢夢無情(第4/5頁)

皇帝嗯了一聲道:“他既是被人毒死的,那兇手想來早就無聲無息地逃走了。”

鄭新道:“陛下聖明。就在臣親自在醫館勘查的數日中,總有一人夾雜在圍觀的百姓之中,探頭探腦,目光閃爍可疑。臣深覺疑惑,便派人跟著他。”

皇帝笑道:“朕以為愛卿會即刻抓住他。為何只是派人跟著他?”

鄭新道:“臣原本是要派人就地捉拿的,只是想到……”說著側身向我道,“掖庭屬原本可以再用些更厲害的刑罰來審問死者,可是朱大人偏偏命人放出去,再派人跟著。這一招可當真是巧。因此臣想,不妨效仿一二。”說罷向我拱了拱手。

鄭新這個老狐狸!我當初是故意縱了小蝦兒出去,深知他必會被殺人滅口。不錯,我和她,竟已是這般默契。鄭新這樣說,或許是已察覺了我的用意。

我眉毛也不動一下,只是起身還了一禮,欣然道:“老大人玉贊,下官愧不敢當。”

皇帝微微合目,熟識良久。我垂眸一笑,恍惚無覺他森冷犀利的探尋目光。

鄭新又向上道:“臣派人跟了他兩天,發現他每到午後辰時,便從一道小門,進了……”不知何故,鄭新停了下來,又側頭看我。

我不禁好笑。那人進了誰的門,我當真不知。我心中還很好奇呢。我揚眸,現出少女特有的欽佩而好奇的天真神情。身著單薄的襦衫,更能體會到禦書房中的徹骨寒意。然而我知道,自從我叫李瑞遣出小蝦兒,我的心就已經變得比汴城冬季裏最堅厚的冰還要寒冷剛硬。

鄭新轉頭又道:“那人從一扇小門,進了舞陽君的府邸。有人親眼看見舞陽君帶著貼身侍婢親自開門迎接。”

皇帝面色微變,與周貴妃相視一眼,蹙眉道:“舞陽君!”

鄭新道:“是。此人連續兩天秘密出入舞陽君府邸,臣頗覺蹊蹺。到了第三日,便趁那人又進了舞陽君府的工夫,點齊了人大舉搜查,終於在舞陽君私苑小池底的山石下,搜得了一只裝著砒霜的小小漆盒。只是那人,早已不知所蹤。”

皇帝驚得幾乎想站起來,但他只身子一動,終是無語。

鄭新又道:“那一小盒砒霜藏得甚是隱秘,當時臣在舞陽君府掘地三尺,連樹根都翻了過來,卻是一無所獲。就在臣一籌莫展之時,偶然間見到翻出來的土地上,有五六條死去不久的紅白錦鯉,而私苑的小池中,亦只有寥寥數尾。臣想著,是不是池中有異物毒死了魚,於是舀幹池中之水,仔細摸索了半個時辰,才在池底的山石凹縫中查得一小盒砒霜。盒中雖然浸滿了水,但經藥院查證,確是砒霜無疑。”

皇帝道:“很好。那舞陽君又如何?”

鄭新道:“舞陽君本來一直大罵不止,見忽然搜出了砒霜,自己也呆了。臣即刻逮捕了舞陽君母子,還有近身服侍舞陽君母子的所有侍從,將其余眾人軟禁府內,派人嚴加看管。只是一連數日,那人再也沒有出現過。想來舞陽君府遭此大變,他再不會回來了。這都怪臣太魯莽,請陛下降罪。”

皇帝道:“罷了,這不怪你。”

鄭新道:“臣將他們母子分別軟禁,先審問府中一幹侍從。舞陽君的貼身侍婢甚是害怕,未待臣用刑,便全說了。她說,那個秘密出入舞陽君府邸的人是舞陽君的姘夫。”

皇帝大奇:“姘夫?!”

鄭新道:“不錯。舞陽君守寡多年,與此人私通,已逾五年。”

五年,那是我進宮之前的事情了,當真是漫長。從心底逸出一絲冷笑,用悠長的歲月抵受住暴雨雷霆般的沖擊,用極具韌性的心力纏繞住高懸在頭頂的尖刀利刃,果然是她的棋局。

皇帝道:“那姘夫究竟是何人?”

鄭新道:“那人名叫奚檜,是一個年輕俊俏的方士,多年前舞陽君的丈夫病逝時,他曾來招魂,如此數次,這才……據說皇後監國時,舞陽君還曾想為他求個一官半職,不過這人倒也有些自知之明,此事方才作罷。”

皇帝想了想道:“即便搜出了砒霜,即便這人與舞陽君私通,也不見得他便是殺人兇手。”

鄭新擦了擦額上的冷汗,顫聲道:“陛下聖明。只是那侍婢所招,遠不止這些。”

皇帝冷笑道:“還有什麽?”

鄭新道:“奚檜是一個方士。舞陽君不但命他制藥獻入宮中——”

“制藥?”皇帝思忖片刻,“朕好像是在皇後那裏見過。不過皇後也只是一笑了之,從來不服,更不會勸朕服用。”

鄭新道:“陛下聖明。若只是制藥獻藥,倒也無妨。只是那奚檜在舞陽君府大行巫祝厭勝之術,數年之間,不斷詛咒貴妃與慎嬪娘娘,還有兩位皇子。陸將軍在前線作戰時,行方術請陰兵相助,更詛咒昌平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