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冊 第四十二章 為狼為虎(第4/5頁)

高曜扁扁嘴道:“義陽皇姐自幼學武,也就罷了。可是孤身為男兒,連平陽皇妹也及不上……”

我見他神色如常,心下一松,微笑道:“無故將自身置於險地,只是妄為,算不得勇武。殿下要做那等仁勇、智勇的人,而不是暴虎馮河之輩。”見他還是不能全然釋疑,遂笑道,“不瞞殿下,臣女也曾經架梯子爬墻的。”

高曜奇道:“這是幾時的事情?怎麽從沒聽玉機姐姐說過?”

那是三年前的一個寒冷雪夜,我和小錢蜷縮在宮墻下,等候益園落鎖。冬夜雖冷,椒房殿更冷。“有一位夫人對臣女有恩,她當年抱屈禁足,臣女曾越墻探望。”

高曜似乎想到什麽,追問道:“是在宮裏麽?”

昔日違背聖諭,翻墻去守坤宮探望慎嬪的事情,還是不要叫他知道為好。“是臣女在長公主府時。臣女請問殿下,若是慎嬪娘娘也抱屈禁足,殿下敢不敢越墻探望?”

高曜不假思索,朗聲道:“若是母親,孤自然敢!”

我點頭道:“既如此,那殿下又何必於此事耿耿於懷呢?”

高曜當即釋然:“孤明白了。多謝姐姐!”

我見他不去想當年慎嬪被迫退位一事,這才放下心來:“殿下宮裏的劉女巡也知書明理,且她是外官之女,自幼隨父遊歷,見識廣博,想來她的見解,當在臣女之上。殿下常和她親近,方多有裨益。”

高曜道:“劉大人雖是孤的侍讀,卻不愛和孤說話。她喜愛詩詞歌賦,因此和封大人她們親近。”頓了一頓,又道,“況且孤拿著古人的事情問她,她答得也並不好。”

我笑道:“怎見得她答不好?”

高曜道:“前幾天孤看到長平之戰,於是問劉大人,趙國究竟應不應該接受韓國讓出的上黨郡。劉大人說長平之戰慘敗,足證趙國不當貪無故小利。這話聽起來並不錯,可是孤只覺得,趙收上黨不對,不收似乎也不對,究竟如何,孤也說不清楚了。還是要請教姐姐。”

芳馨與李氏進來奉茶,見高曜和我如往常一般並肩說話,頓時松一口氣。我笑道:“長平之戰大約四十年後,秦國便一統天下了。所以趙受不受上黨本就無關緊要,因為秦趙之間,必有一戰,即便不在長平,也絕不會遠。”

高曜拍案道:“是是。孤總覺得模模糊糊的想不明白,原來是這樣!孤以後還是來永和宮讀書好了!”

我忙道:“殿下總是來永和宮,恐怕劉大人要多心了。她畢竟是殿下的侍讀,殿下當尊重她。”

高曜道:“那以後孤還遣蕓兒來傳話好了。蕓兒隨姐姐讀過書,定然能一字不差地轉述姐姐的意思。”

我欣慰道:“甚好。”於是在書架上擇了兩冊書,相對讀了片刻。不多時,乳母李氏來請行,也就散了。

我站在悠然殿門口,見小東子背起高曜,李氏和另一個年長的宮女撐起兩把大傘左右護持。直到一行人消失在照壁之後,方才回到殿中。

芳馨拿著帕子拂去我衣裙上的雨點,一面微笑道:“奴婢聽了殿下的一言半語,似乎殿下並不喜歡那位新女巡。”

我淡淡道:“劉女巡才進宮,殿下自然有些不慣,過些日子就好了。”

芳馨停了手道:“奴婢鬥膽,有一言想請問姑娘。”

我笑道:“姑姑和我之間,有話不妨直說。”

芳馨道:“恕奴婢僭越。姑娘是明知殿下不愛詩詞,才特意選了劉大人進宮來的麽?”

我一哂:“姑姑問得好。聽說劉大人的母親是太後的遠房親戚,皇後也對她的詩作大加贊賞。既將我調離長寧宮,又暗示我選一個無心政史的女巡進宮,不是很好麽?這是分明公心,不是私心。”

芳馨臉一紅:“是。殿下早慧,想必也能知曉。”

我笑道:“殿下的經歷與別不同,他一定知道的。”

暴雨暫時沖散了焦塵,雨後清風似天地間輕淺安詳的呼吸。宮殿森羅,樓台縹緲。一切的繁忙熱鬧只在定乾宮以南,後宮的日子總是無事而漫長。從清晨到午時,我總是在文瀾閣昏暗的書庫裏清點書目,偶爾發現一本有趣的書,也臨窗翻閱。午後,我或是靜靜地讀書繪畫,或是看望慎嬪,偶爾也待客。前朝的紛擾投入後宮的一潭深水中,都渺無蹤跡。再也沒有人向我談起舞陽君之子吳省德和信王世子高旸的事情,甚至我在端午節的宮宴上都沒有見到他。從內史稿上看到的一星半點波瀾,更是離我十分遙遠。

只願日子就這樣平靜下去,再也不要生什麽事端。

五月十四日午後,皇後召我去禦書房伴駕。自從端午宮宴,我有十來日沒見到皇後了。在書房外面等候時,聽到一個男子的聲音在向皇後稟告今春征馬的情形。良久方聽得皇後略帶疲憊的聲音道:“究竟還缺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