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冊 第四十章 以德以刑(第2/4頁)

綠萼眉心一動,低頭道:“是。奴婢知錯了。姑娘要派人去掖庭屬傳令麽?”

我笑道:“去把小錢叫來。”

估計時辰快到了,我走進寢殿,對鏡理一理鬢發,側轉身子仔細查看衣飾。綠萼和紫菡忙為我整理腰間的配飾和裙角的玉墜子。鏡中的面孔蒼白得近乎陰郁,如積雲不雨的黃昏。眼中的堅毅和果決如閃電一瞬,照耀周身。嘉秬之案,今日當見分曉。

我接過小丫頭遞上的綠茶,狠狠吞了幾口,方深吸一口氣,轉身道:“綠萼,跟我去掖庭屬。”

時近午時,掖庭屬的人都出宮去拿人了,只有兩個小吏帶著幾個內監在值房裏吃飯。見我來了,都丟下碗箸,忙不叠地出來迎接,神情甚是恭敬。

我微笑道:“喬大人和李大人在麽?”

一個身材瘦小的青衣小吏道:“李大人才剛帶著人出宮了,喬大人在獄中。小人這就去請。”

早料到會如此,他哪裏會聽我的命令,親自帶人去捉拿一個他認為無關緊要的人。何況,他定然還擔心我趁他不在的時候,來獄中查問韓復。我冷冷看他一眼,唇邊帶著一抹最和煦不過的笑容:“不必了,我自己去。”

那小吏笑嘻嘻地道:“啟稟大人,掖庭獄又悶又暗,氣味還不好聞,大人千金之軀不宜去那裏。”

我不理會他,徑直穿過後院,來到一片空曠的場院裏。眾人終是不敢阻攔。

只見場中佇立著六七所低矮的青磚房。其中只有一所磚房略高,有門窗,其余皆是矮門無窗。那便是掖庭屬的監牢和刑室。近午日光如熾、風動如燔,這些房子陰冷得猶如千年玄冰、亙古不化。

早有小內監先進了刑室,不多時,喬致迎了出來,笑吟吟地請我到正堂說話。我卻一動不動:“本官請喬大人去拿人,喬大人卻在這裏逍遙。不知裏面究竟是誰?這麽要緊?”

喬致見瞞不過,遂恭敬道:“回大人,下官已遣人去捉拿犯人了。下官在掖庭屬等候大人均命,誰知竟遲遲不來。下官恐皇後等得焦急,又恐時日長了,越發不容易查出來。因此才自作主張,拿了文瀾閣的韓復,略作查問。這筆錄供詞,自然是要呈報大人的。還請大人恕罪。”

腳下一小片綠油油的草地上,生了好幾簇稗子草,穗子被風壓彎了頭,點在我的水色芙蓉繡花鞋上。“自作主張”?難道不是“奉命”?他在我面前,終究不敢說是奉了皇後的旨意行事,那可能只是一道密令。皇後果然是滴水不漏。

我笑道:“同為皇命,說什麽恕罪不恕罪的話?請問大人,這位韓復可說什麽了麽?”

喬致的眼中閃過一絲難掩的失意,堆疊起笑容道:“回大人,下官還在審著。”

我頷首道:“喬大人辛苦了。”

喬致道:“不知大人駕臨掖庭屬,有何指教?”

我笑道:“本官只等那個人拿到了,好好審一下。”

喬致道:“恕下官多口,請教大人,這個名叫翟恩仙的女子,究竟是何人?竟勞煩大人玉趾,到這種腌臜之處?”

我笑道:“她便是當年刺殺皇後的兇手。”

我看著喬致震驚到扭曲的面孔,心中甚是得意:“大人何不暫且放下韓復,隨我到正堂等候?聽說刑室裏熱得很,大人也去飲杯茶歇歇涼吧。”說罷也不理會他,徑自帶綠萼走了。

午時已過,我卻並不覺得餓。到未時一刻,李瑞帶著二十來個人回來了,每個人都一身是傷。其中有三個喬致遣去的小吏,傷得尤其厲害,幾乎是被擡回來的。然而幸運的是,我要的人也被綁得結結實實的丟在堂上。

她披散著頭發,頭皮被扯掉了好幾塊。我命人打來清水,為她洗幹凈臉上的灰塵和血痕,更擦凈了她精心描畫的妝容。撥開亂發,但見她一張美麗而英氣的面孔,和嘉秬所繪的兇手一模一樣!當年嘉秬口口聲聲說兇手是個男子,殊不知,兇手其實是個女人。

初審之下,她很幹脆地認罪了。於是我命小錢回宮請陸皇後親審此案。我這一請,原是虛的,誰知皇後立刻帶著穆仙等人浩浩蕩蕩來到了掖庭屬,著實讓人意外。

皇後挽著如意高髻,鬢角微松,臉上只有淡淡一層脂粉。一身淡杏色長衣,袖口上還沾著朱紅色印泥。想來是午睡時得知消息,匆匆梳洗便過來了。妝扮雖家常隨意,但正宮威儀如山,遠非當年可比。

禮畢,皇後微笑道:“掖庭屬查了三年而不得的懸案,這樣快便告破了,朱大人著實辛苦。”

我恭敬道:“托娘娘洪福,奸人自是無所遁形。”

皇後笑道:“今日掖庭屬諸人都在,還請朱大人說說破案的經過。來人,奉茶。”

穆仙命人奉上幾盞碧螺春,眾人紛紛落座。喬致一臉沉悶,坐在他對面的李瑞卻一身輕松。咧嘴一笑,頓時牽動臉上的傷痕,痛得倒吸一口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