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冊 第二十七章 李廣難封(第3/5頁)

我連忙端正行禮:“殿下怎麽來了?”

高旸笑道:“孤知道你今天一早要出宮,就去了姑母那裏等候,等了許久你還沒到,便幹脆坐車出來接你。”說著擺出一副老氣橫愁的神氣,“許久不見,你如今是大姑娘了。”

綠萼和紅芯相視而笑。我微窘:“怎敢勞煩殿下……”

高旸一揚手,一個年輕女子上前跪下,躬身匍匐在我腳下。但見她身著破弊的粗布短襖,雖肌膚粗糙,雙頰微腫,仍掩不住天生麗色。我一驚:“這是做什麽?”

高旸笑道:“快上車吧。”說罷一指那女子,示意我踏著她的背上車。

我後退道:“叫她讓開,否則我絕不上車。”

高旸譏誚一笑:“是了,妹妹向來仁慈。也罷。”說著一揚指,一個小廝忙上前在那女子的腿上踢了一腳,那女子忙站起身,恭恭敬敬退到一邊。那女子雖一臉平靜,眸光動處,甚是不平。

高旸突然拉住我的右腕道:“我扶妹妹上車。”我原本歡歡喜喜地出宮,此刻已頗不是滋味。動了動右手,卻沒有甩開他。大庭廣眾之下,也不願糾纏,只得由他扶著上了車。高旸也鉆進車廂,吩咐起行。綠萼與紅芯貼著車廂步行。

不待他說話,我便問道:“才剛那女子是誰?”

高旸不以為然的一笑:“妹妹何必問她?不過是個無關緊要的奴婢。”

我心中有氣:“玉機昔日也是奴婢,實不敢與殿下同車!”

高旸失笑:“我在說她,又不是說你。就算你曾經是一個奴婢,也是一個頂頂要緊的奴婢。況且你如今是女史,與她懸若霄壤。怎麽這樣沒出息,跟她比起來了!”

我哼了一聲道:“強詞奪理!”

高旸笑著拉拉我的左腕,柔聲道:“好啦,你想知道,孤告訴你便是。她是我父王的一個小妾,仗著自己生了一個男孩兒,便對我母親不敬。因此被罰到馬廄當差,專服侍府裏的女眷上馬上車。我怕你嫌上馬台太硬,專門帶她來的。”

我更是吃驚,木然不語。高旸白了我一眼:“這也值得大驚小怪?我父王雖總是納妾,但沒有一個侍妾是可以在宗正大人那裏留下姓名的。我母親自也不會與這些奴婢計較,但若有誰不知天高地厚,這便是下場。我若不是念著她還有個孩兒,早就一頓板子打死了。”

嫡庶之別,壁壘森嚴。信王好色,又縱容嫡長子隨意處置自己的侍妾,看似昏懦,實則鐵血。庶弟泯奪嫡之心,世子繼位後自也無加害之意,如此方上下有序,家宅安寧。

信王,絕非等閑之輩。

高旸見我不說話,不由問道:“妹妹生氣了?”

我微一冷笑:“奴婢怎敢惱了殿下?”

高旸笑道:“大過年的,你便跟孤這樣賭氣!也罷,孤知道你一向對下面人好,也是她的造化來了。今日我便回了母親,不叫她擔這個差事就是了。”

我笑道:“果真麽?”

高旸道:“這是自然!”說罷掀開窗簾,對外面聽令的小廝道,“你回去,替孤問候母親。告訴母親,就說宮裏的朱大人求情,請她赦免了馬廄裏的宋氏,仍舊讓她回原處去住吧。你這就帶著宋氏回去。”那小廝恭敬應了,回頭喝住宋氏,轉頭向北而去。

高旸放下簾子,笑道:“如何?”

我笑道:“多謝殿下。”

高旸笑道:“又不是赦了你,你謝什麽?再說你為她求情,她也未必感激你。家裏的奴仆,就像蠍子一樣微不足道,突然亮鉤子卻很要命。這些你不懂。”

誰說我不懂?我就是熙平長公主放在宮裏的那只微賤的蠍子。高旸又道:“我好容易才向母親告假出來接你,你也不問我好不好,只顧替宋氏興師問罪,你說你該不該?”

我不禁好笑:“殿下若不將宋氏叫到面前,便什麽事都沒有。”

高旸忙擺手道:“罷了罷了,我說不過你。”

窗外仍是宮墻,馬車駛在皇城的暗影之下。綠萼在外沖我眨眨眼睛,笑嘻嘻地不說話。我只得放下簾子,輕聲道:“多謝殿下。”

高旸道:“不必謝我。我來接你,是有要緊的事情對你說。”說著定定望著我,鄭重道,“我想等你出宮時,娶你為正妃。”

他的目光深如冷泉,毫無熱度。他的承諾亦短促無文,像反復淬煉過的鋒刃。車中暗昧,我和他之間的咫尺遊移,便是整個天地。我先是愕然,隨即感動:“殿下貴德,玉機不敢高攀。”

高旸道:“我不是說笑,你也不必妄自菲薄。如今朝臣們誰不知道宮裏有個學問很好的朱女史?”

我不解道:“殿下這是何意?”

高旸道:“聽說年前皇帝在太學聽議,眾博士各抒己見,聖上只嫌沒有新意。便隨口說道,你們這些博士,見識還不如朕後宮中一個小小的七品女史,當下拂袖而去。”我隱隱已知其意。果然聽他又道:“他遲早會納新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