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冊 第二十五章 女為君子(第2/5頁)

芳馨笑道:“奴婢只顧著高興,竟忘記了。”說罷忙喚人進來服侍。

凈過面,錦素推說高顯午歇醒來,匆匆告辭回宮。我心下惻然,不禁長嘆一聲:“這深宮是非,足以改變一個人的心性。是我失察了。”

芳馨添了新茶,一面笑道:“奴婢有一言,不知當不當說?”

我笑道:“姑姑又要當我的一言之師了。”

芳馨道:“不敢。奴婢倒是覺得,深宮雖有是非,可聖上與貴妃算是極其仁慈的了。至於於大人,並非深宮是非改變了她,恐怕她本來便是這樣的性子。”

“姑姑何出此言?”

芳馨道:“姑娘常說,於大人與姑娘都是奴籍出身,故此相互憐惜,成為姐妹。可依奴婢看,同是為奴,命運卻有不同。於姑娘自小便在宮中受盡白眼,身世堪憐。但姑娘身為長公主府的總管之女,又得長公主垂憐,境況自是寬裕不少。故此姑娘素來寬和,於大人就未免心窄了些。”

這話倒也新奇。“我若與她易地而處,也未必就比她行得正。唯自正,方能正人。”說著想起杜衡之死,不禁自嘲,“我也只好努力自正。”

芳馨一笑:“太後說,姑娘是女中君子,果然不錯。”

我笑道:“孔夫子說,‘女為君子儒’[62]。雖是女子,也當努力做個君子。”

七八日後,待慎媛好轉,我這才敢帶高曜前去看望。果見慎媛妝扮一新,精神甚好。高曜喜不自勝,一頭撲進慎媛懷中,嬌嗔道:“兒臣可想母親了。”

慎媛穿一件淡紫地白杜鵑錦衣,外罩織錦氅衣,發間星點玉飾,甚是淡雅。我忙行禮問安,一面笑道:“還在屋裏,便穿上了氅衣,娘娘這是要出門麽?”

慎媛道:“病了這些日子,早該去向皇太後請安了。再說,也該預備著遷宮了。”

我欣慰道:“粲英宮是個好去處,離長寧宮很近,別說只是暫住,便是永遠住下,想來太後與貴妃也是肯的。”

慎媛搖頭道:“說好只是因整修歷星樓方才去粲英宮暫住。既是我自請住在歷星樓,便不能食言。貴妃的恩典,我領不起。”

我雙頰一熱:“臣女失言。”

慎媛笑道:“何必如此拘謹?我並沒有怪你。”說罷打開紫檀木雕花妝奩,取出那支赤金紅寶石蝴蝶簪,“這支簪子還是由你保管。”

我躬身接過,微微一笑:“娘娘必是想通了。”

慎媛道:“既沒勇氣再尋死,便得好好活著。走吧,隨我一道去濟慈宮。”

我忙道:“娘娘的病還沒有痊愈,何必急著去請安?便是晚些去,太後也不會怪罪的。”

慎媛悵然:“今天熙平長公主一早就進宮了。自從陛下回朝,她就再沒來過,我心裏總還有些念著她。在濟慈宮見一面,也是故人之情。”

我笑道:“長公主殿下不進宮,是因為陛下在朝中肅清驍王黨的緣故。殿下須得避嫌。”

慎媛一怔,恍然道:“是。想來她的日子也不好過。”

忽聽高曜扯著慎媛的袖子道:“母親快走吧,去晚了,就不能看見皇祖母舞劍了!”

慎媛拉起高曜的小手,展顏一笑:“好。這就走。”

天色陰沉,北風如刀。慎媛卻始終含笑,如寒夜裏的瑩瑩白梅,又如雪後的清冷日光。我知道她只是希望自己堅強起來,卻不知她這一回又能支撐多久。好在她今日尚肯善待自己,來日之事,只好待來日再憂愁。

宮人進殿稟報,我和慎媛立在檐下等候覲見。忽聞西偏殿傳來一陣輕笑,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道:“兒臣可不要皇兄來賜婚。母後不能再讓皇兄如此胡作非為了!”

只聽啪的一聲輕響,太後笑道:“又胡說了!若讓你皇兄聽見了,定要治你的罪!”

又聽宮人道:“啟稟太後,慎媛娘娘、二殿下和朱大人來了,現在外候著。”

太後笑道:“請進來吧。”

一進殿,座中一個二十來歲的高大青年便站起身來向慎媛深深一拜:“臣弟思誼拜見皇嫂。”未待慎媛開口,他便直起身子道:“聽聞皇嫂病了,如今可大好了?”

慎媛面色通紅,慌忙後退避禮,險些撞在侍立的宮人身上。好一會兒方站穩回禮,“慎媛裘氏,參見王爺。舊日稱呼,王爺不可再用,妾愧不敢當。”

昌平郡王高思誼身材高大,膚色黝黑。他一張國字臉,棱角分明。雙目炯炯,劍眉斜刺入鬢,顯得淩厲非常。他與京城中養尊處優的皇帝與睿平郡王雖是同胞,容貌卻迥異。皇帝高思諺和睿平郡王高思誠都偏陰柔文弱,容貌氣質更像太後。而這位久居西北邊境的昌平郡王高思誼可稱得上相貌堂堂,想必肖似太祖高元靖。他一襲牙白色金絲五蟒袍,腰間墜一柄青玉刀。金蟒燦然生光,似欲騰空飛起。他的威勢,潛龍在淵,莫可逼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