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第3/4頁)

然而她遲遲未等得。虢國公聽了,只道:“如此甚好。你主母的表外甥,陳家的十一郎和十四郎,都是國子監生,分別入的國子學和太學,都是可以官拜郎中的。你既然為太府監掌管人事,舉薦他二人也是輕而易舉。”

錢持盈一怔,心頭掠過些淡淡的失望。可她沒敢說什麽,只覺得有些不對:“既然是國子學,只要過了五經策試,就可以入仕,進台省,前途不可限量,何必要來太府監?”

虢國公被噎了一下,陳家那堂兄弟倆,是什麽紈絝秉性,她錢持盈能不知道嗎?他們進國子監讀書不過是憑著門第,有父兄在朝為官。鎮日裏也是混日子,當然過不了明經策試,任不了官職。

不然,他又何必費這個心思?

本來照他的想法,憑著陳家祖蔭,給這兩個草包舉薦個一官半職,再想辦法調入戶部。正好眼下太府寺缺人,主母陳氏便動了這個心思,天天在他耳旁吹枕邊風。

這也沒什麽不好的,他是戶部侍郎,若掌握太府寺、少府監的狀況,就可以作為本錢。眼下錢持盈協助太府寺卿,她是宮中昭儀,高位妃嬪,又是虢國公府出身,背後有曹相,她要說句話,舉薦個人,太府寺卿還不是得乖乖聽著?

往日錢持盈都很聽話,可今日她居然還反問。錢舒才皺眉道:“台省哪是那麽好入,陳家盯著,別家的子弟不也盯著?”

錢持盈猶豫道:“可是……女兒已同藺大人商議過了,太府寺要的是算學出身,且要考試的,主考《九章算術》。那兩位表兄,恐怕不能勝任……”

國子監學生按門第劃分,國子學、太學、四門學這些通過策試即可為官的地方,是給七品以上官僚子弟就讀的。而算學這一類地方,過了考試也只是個吏,都是寒門子弟或官家庶出的孩子來學。

所以虢國公簡直想罵她榆木疙瘩!太府寺有位置,居然要留給算學生,而不是留給國子學的表兄弟?

“他倆國子學出身,入你太府寺也是綽綽有余。”錢舒才強行壓抑住不耐:“你招些算學生,這些人出身低賤,該如何取舍你還不懂麽?”

出乎他的意料,錢持盈搖了搖頭:“太府寺不看出身……我只看本事,要經得住考驗才能任用……”

錢舒才聽得十分光火,怒而起身。

不看出身,只看本事?好個油鹽不進!真是嫁給了皇帝之後染了些矯情的毛病,從太後到皇帝個個沒有省心的,如今連長女也要為他添堵!

他本覺得這個事情挺簡單,只要同錢持盈說一聲,根本連商量都省了。他是戶部侍郎,只要她能按著他的意思,往太府寺安插幾人,國庫皇庫他都可以了然在心,並以彼此為杠,暗中做多少事!

他壓著怒火道:“你一介女流,懂得什麽?太府寺對為父而言十分重要,你就聽家裏的,將你兩個表兄安插-進去。你難道連父親的話,都不放在眼裏了嗎?”

他目光瞪過來,高大的身量遮擋了門窗透入的光,巨大的陰翳籠罩了錢持盈。

“我……我,”錢持盈慌了,她心頭劇跳,那纏繞於兒時的噩夢雖然已經是前塵舊事,然而面對父親時頭皮發緊的恐懼,依然揮之不去。

她手心全是冷汗,攥緊了衣袖。

猛然又想起德妃。仿佛謝令鳶以前在她耳邊說過……怕什麽,他雖然是你父親,但決定還是你自己來做。

他不能再把你怎麽樣了。

有後宮的姊妹在,何貴妃會幫你,麗妃會替你不平,宋婕妤會想辦法,韋女官會為你反駁,你怕什麽呢。

對了……不怕。曹皇後教了自己那麽久,遇事千萬不能慌亂。

她的眼前逐漸清明,依然聽得見自己心跳,不知是脖子還是手心有個地方突突的。但她又奇異地覺得很安穩,仿佛……再也墜落不下去了,就算站的很高摔下去,也會有很多雙手伸出,穩穩接住她。

“父親,”她小聲說:“這個事情,是我、我來主張,我不能聽家裏的。”

虢國公一怔,怒而上前一步。他呵斥道:“你這孩子,是進宮翅膀硬了不成!不看看你能身居九嬪之首的位置,是誰在背後撐著你!若沒有國公府,你什麽都不是!誰還會給你這個面子,讓你協理太府寺!”

錢持盈坐在席上,嚇得後退兩步,手撐在身後,黑葡萄似的眼中映出父親惱怒的面容,她咽了口口水,又僵硬地搖了搖頭,腦袋似有千鈞重。

“陛下臨行前,將少府監托給女兒監督,是出於信任;太後娘娘讓女兒協理太府寺,亦是因女兒的……才能。至於宮中姊妹待我好,乃是出於眾志齊心。倘若沒有國公府,女兒進不了宮,也當不上昭儀。但,女兒不能因此,就不分是非,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女兒不能妥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