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冬日落雪簌簌,各宮都已經分發了碳例。在這寒冷擁簇起的溫暖中,中宮的禁足,也解除了。

坤儀殿中,地龍燒得火熱。白婉儀大病初愈,面容沒有什麽血色,蒼白地跪坐在曹皇後面前。

“前些日子後宮沒什麽大恙,陛下何苦遷怒娘娘,將您禁足呢。”白婉儀溫言細語,觀察著皇後的神色:“妾身自醒來後,便掛念著來向娘娘請安。”

皇後淡淡道:“你沒跟本宮生分了便好。”

不等白婉儀迂回地提起灌藥那件事,曹皇後先直截了當地戳破了那層窗戶紙。白婉儀擡起頭,目光遮掩中,有隱隱的恨意。

依她對皇後脾性的了解,這樣直接談起,便是堵她的話口,不準她提起那日的事了。

白昭容苦澀道:“臣妾怎敢。娘娘待臣妾的恩典,臣妾未敢忘懷。”避子湯都被迫喝了,還有什麽是她敢忘的?

只是既然皇後不念情義,也不能怪她下狠手了。

“你可比錢昭儀懂事多了。錢昭儀那日醒來……”皇後的鼻息間,發出微微的不屑哼聲,白昭容察覺了她的不滿。

白昭容問道:“錢昭儀可是犯什麽錯了麽?”

曹皇後的臉色冷下來,想到那日,她和蕭懷瑾去看了何貴妃後,又去了承歡殿,看望錢昭儀。

錢持盈不知道夢見了什麽,喃喃自語的,熱淚盈眶。她和蕭懷瑾問起,錢持盈答非所問的,反而念叨起了德妃!

何貴妃才剛在重華殿念叨完呢,這一個二個的是心有靈犀了麽,還是說中宮之主要易位了?

曹皇後淡淡嘲諷道:“昭儀怕是心要偏了。醒來後就滿口德妃的,快將本宮和陛下都視而不見了。”

白婉儀笑了笑,正要應和皇後,心中忽然巨震!

昏迷……夢裏……謝令鳶?

莫非,錢持盈和自己一樣,昏迷中時,看到了德妃?

謝令鳶為什麽同時出現在她們的夢中?她知道了多少秘密?

從坤儀殿走出來時,曲衷跟在白昭容身後,迎面天地的寒風,吹熄了她們從人間帶出的最後一絲暖意。曲衷低聲道:“娘娘,您方才,都藏好了麽?”

白昭容目不斜視:“她發現不了。過幾日,等著她被問罪吧。”

她現在心裏還揣了另一樁心事。想知道德妃究竟在她們昏迷時,做了什麽。她思來想去,唯有明日去長生殿請安,觀察何貴妃等人對德妃的態度了。

*****

翌日中宮召集妃嬪,去向太後請安。按禮制,後宮凡才人以上品級的妃嬪,都要服正裝,去向太後慶賀冬至。

往長生殿去的路上,星使跟在謝令鳶身邊,忽而道:“本星使發現,自從您死而復生後,宮裏就沒有過過安生日子了!”

他的口氣絲毫沒有凝重,反而有一種“恭喜您達成了事兒逼成就”的自豪。

謝令鳶憤懣道:“這是我想的嗎?”還不都是天道任務逼的!

她明明是一個韜光養晦的、富有政治哲學的人!

他們走到長生殿外,遠遠便看到朱顏殿的宮人。而麗妃從輿輦上飄下來,她披著朱色大氅,像一團跳躍的彤雲,站在銀白靜皚的雪中,驚艷了清冷的紅塵。她笑盈盈地迎了上來:“德妃姐姐!”

其他妃嬪聚集於此,不禁訝然,雖然麗妃和眾妃關系都不錯,但鮮有這麽熱情吧?

她們轉頭,又見何貴妃穿一身寶藍色大衫,寧靜高貴地站在皚皚白雪中,更襯出三分高華,凝聚了世間最美的顏色。見到謝令鳶,也漾起一抹笑意:“德妃妹妹!”

於是何貴妃與鄭麗妃,二人一左一右,挽起了德妃的兩邊手臂。三妃言笑晏晏,稱姐道妹,似乎感情頗好,令其他妃嬪嘆為觀止。

白婉儀更是看得心緒起伏難平。

這一幕,她們恍若看到了天子禦宴遊樂時,妃嬪們黏在陛下身邊爭寵……你看偶爾貴妃和麗妃還要爭一下,可不是這樣麽?再看錢昭儀似乎也有點想上去,卻礙於自己是皇後派的身份,只得黯然落於眾人身後……

可謝德妃究竟有什麽魔力?不就是馬球比試,贏了北燕的戰神麽?嘖,似乎這樣想來……若當日親眼見到德妃的英姿,說不定也會被折服呢。

*****

長生殿中,何太後尚未駕臨。

這些日子宮裏風聲緊,宮妃們紛紛閉門不出。只聽說十五那日,蕭懷瑾按慣例去中宮,卻似乎和皇後鬧了不快,氣沖沖地走了不說,竟然還給中宮禁足,更可謂是破天荒頭一遭。

如今,她們等在長生殿裏,有人暗中觀察曹皇後的神色,皇後絲毫不見被冷落的憔悴失意,反而嘴角噙著一抹淡淡笑意,看起來容光煥發。

“今兒只有林昭媛不在吧?”忽然有人問道,隨即被身邊的人撞了一下,示意莫談。

宮正司把消息壓著,但是林昭媛被軟禁,正是宮裏鬧出巫蠱傳言的時候,眾人自然會猜到她的頭上。只不過,是真的居心叵測,還是被人陷害,就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