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風蕭蕭,馬蕭蕭,山重重,水重重。

這次的“巫山之役”,是一個艱苦而漫長的戰役。

在這次的戰爭中,努達海的父子兵,采取了持久戰術,他們包圍了巫山,長達四個月之久。他們斷絕了敵軍的糧食補給,消耗他們的戰備和武器。隨時和他們打一場遭遇戰。這樣逐步逐步地把敵軍逼進了巫山的一個側峰,大洪嶺的山頭上。然後,他們就在山谷下紮營,厲兵秣馬,枕戈待旦,準備著來日大戰。

在這個漫長的戰爭裏,努達海的軍隊和十三家軍一共交手了十七次。努達海非常辛苦,帶兵遣將,運籌帷幄,幾乎沒有好好地睡過一夜。前人有詩說:“將軍金甲夜不脫,半夜軍行戈相撥,風頭如刀面如割!”正是努達海這支軍隊的寫照。

驥遠是初生之犢,像個拼命三郎似的,每次打仗,都豁出去打,完全不要命。這種不怕死的打法,打得居然也轟轟烈烈,有聲有色。使努達海在心驚肉跳之余,不能不生出驕傲和喜悅的情緒。但是,隨著戰事越來越密集,驥遠是越打越神勇。努達海每次派他出去,都要捏把冷汗,生怕他一去不回。為了不放心他,常常要尾隨在他後面保護他。這樣,好幾次都在危急關頭,把他救了回來。一次,他差一點被敵人擄走,幸好努達海及時趕到,殺退了敵兵,才解了他的圍。但,過了沒有幾天,他又去死追一股潰敗的軍隊,一直追進了九曲山的峽谷裏。努達海上次就在這九曲山的峽谷中吃了大虧,得到消息,立刻帶著人馬,追進峽谷裏去增援。果然,山谷中有伏兵,而且是十三家軍裏最精銳的部隊,驥遠中了埋伏,兵士傷亡慘重。當努達海趕來的時候,驥遠正腹背受敵,戰況已岌岌可危。努達海雖帶軍殺了進去,逼退了十三家軍,但,父子二人,卻雙雙掛彩。

當新月看到父子二人,都受傷回到營地時,嚇得魂都沒有了。幸好驥遠只是手臂上受了一些皮肉之傷,經過軍醫包紮之後,已無大礙。努達海就沒有這麽幸運,一支箭射進了他的肩膀裏,軍醫硬是把肌肉切開,才把箭頭挖了出來。新月一直在旁邊幫軍醫的忙,一會兒遞刀子,一會兒遞毛巾,一會兒遞繃帶……忙得不得了。看到努達海咬緊牙關忍痛,看到鮮血從傷口冒出來,她的臉色有些蒼白,但是,卻始終勇敢地站在那兒,雙手穩定地,及時地送上軍醫需要的物品。

終於,傷口包紮好了。大夫一退出了帳篷,驥遠就懊喪無比地沖到努達海面前,撲跪下去說:

“阿瑪,都怪我好大喜功,不聽從你的指示,這才中了敵軍的埋伏!都是為了救我,你才受傷的!我死不足惜,萬一連累你有個什麽的話,我就死有余辜了!”

努達海一把就抓住了他的手,激動地喊了出來:

“什麽叫你死不足惜?這是一句什麽鬼話?為什麽你死不足惜?咱們這一路打過來,你每次都在拼命,你到底想證明什麽?你難道不知道,作為一個將領,運籌帷幄比身先士卒更加重要?你這樣天天拼命,看得我膽戰心驚,你以為,只要你拼了命,戰鬥至死,你就算對得起皇上朝廷,對得起家人嗎?”

“對!”驥遠喊,“我確實想證明一件事:證明我不是一個只會風花雪月的公子哥兒!我不怕死,只怕你以我為恥,如果我死得轟轟烈烈,你會以我為榮,以我為傲的!”

努達海震動到了極點。

“你怎麽要懷疑你在我心中的地位啊!我從來沒有以你為恥!”

“可是我做了那麽多混賬的事,甚至和你大打出手,說了那麽多不像樣的渾話,我想你早就恨死我這個兒子了!”

努達海一瞬也不瞬地盯著驥遠。

“不,正相反,”他說,“我一直以為,你恨死我這個老子了!”驥遠痛苦地看著父親,內心有許許多多的話,一時間洶湧澎湃,再也藏不住,沖口而出了:

“就算我恨過你,那也出自於我的糊裏糊塗,和年少輕狂!自從上了戰場,我才知道你的分量!這幾次仗打下來,你的勇敢冷靜,策略計謀……實在讓我發自內心地崇拜!我每崇拜你一分,就自慚形穢一分,每自慚形穢一分,就希望能好好表現一番!我不要你對我失望,我……我是那麽強烈地要在你面前表現,這才會如此拼命啊!”

努達海看了驥遠好一會兒,突然伸出手去,一把勾住了驥遠的脖子,把他勾進了自己的懷裏。

“聽著!你從小就是我的驕傲,我的光榮,我重視你更勝於自己的生命!即使我跟你打架的時候,因為你打得那麽漂亮,雖然讓我有時不我與的傷懷,卻有更深的,青出於藍的喜悅!這些日子以來,我心裏最大的痛苦,是以為我失去了你的重視和愛!如今我知道,你仍然是我的驥遠,這對我太珍貴了!讓我們父子,把所有的不愉快都一齊拋開吧!從今天起,讓我們聯手抗敵,真正父子一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