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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上課的第一天就引起了一場風暴,但是,接下來的學校生活,對喬書培而言,倒是很輕松也很光彩的。事實上,在進學校以前,那學文學的父親早已給了他相當多的教育。喬雲峰隱居到海港來之後,一心想當一個作家,白天上班,晚上就孜孜不倦地寫作。喬書培耳濡目染,六歲已看完《格林童話》,知道安徒生和《西遊記》。學校的課本對他是太簡單了。第一次月考,他就拿了個第一名。接著,他在全校一年級作文比賽中又拿了第一,圖畫比賽中再拿第一。他成了班上一個特殊的人物,成了師長們誇贊的人物,也成了部分同學崇拜而另一部分同學嫉恨的人物。不知何時開始,班上同學就成了兩派,一派的頭兒是喬書培,另一派的頭兒就是殷振揚。這兩派在以後小學六年的生涯中,一直是勢同水火。

開學以後沒多久,喬書培就知道殷振揚兄妹是住在“白屋”裏的。白屋,那聳立在海邊的“巨廈”,一直像有股魅力似的吸引著喬書培,每次在海邊追逐嬉戲,或在防風林裏捉迷藏時,他都會忽然忘形地對著那棟“巨廈”默默出神。那兩層樓高的建築物,有許多方形石柱,又有許多圓形拱門……總使他聯想起童話裏的古堡,幻想裏面囚禁著一個公主、一些英雄,還有地牢、巨斧、鐵鏈……種種殘酷的刑具。當這些刑具出現的時候,殷振揚總是手持利器的那個大壞蛋。至於殷采芹呢,她在“白屋”中扮演的角色是模棱的,他總無法把她想成白屋的主人,倒像是白屋裏的囚犯。

那時,喬書培最要好的兩個同學,一個綽號叫“小胖”,因為他長得圓圓胖胖的很逗人喜愛。另一個叫“阿松”,長得又黑又壯,是班上的體育健將。他們三個常常結伴在海邊玩,拾貝殼、捉迷藏、賽跑、遊泳、釣魚、爬巖石、鉆巖洞……海邊就有那麽多做不完的遊戲。一天,當他們在防風林裏比賽爬樹的時候,忽然,從白屋裏傳來一陣美妙的鋼琴聲,琴聲悠悠揚揚如水珠奔湍,如海浪敲擊巖石,一忽兒細碎如小鳥啁啾,一忽兒又激烈如萬馬奔騰。喬書培從小對音樂藝術方面就有種與生俱來的興趣,他不禁聽得發呆了。

“你知道這是誰在彈琴嗎?”小胖問。

“是誰?”

“是殷采芹的媽媽。”

“也就是殷振揚的媽媽?”他問。

“不是。”阿松整個身子都吊在一棵樹枝上,兩手攀著枝丫,在那兒晃呀晃的,“原來你根本不知道老鷹家裏的事,你真笨!”

“老鷹是誰?”

“老鷹就是殷振揚的爸爸,大家都叫他老鷹,他很兇,也很有錢,我們學校的風雨球場就是老鷹出錢蓋的,所以,連校長都怕老鷹,殷振揚才那麽神氣。”

“老鷹不是殷采芹的爸爸嗎?”

“當然是啦!”

“那麽,殷采芹的媽媽為什麽不是殷振揚的媽媽?”

“我爸爸說,”小胖傻呵呵地插嘴,“白屋有好多好多個媽媽!”

“白屋怎麽會有媽媽?白屋是房子哩,傻瓜!”阿松說。他已經八歲了,鄉下孩子學齡早晚不一,他顯得比小胖成熟多了。“是殷采芹有好多個媽媽。”

“哦?”喬書培睜大眼睛,還是沒聽懂。但是,欣羨之情,就不自禁地油然而生了。“有好多媽媽,真好啊!”

“才不好呢!”阿松說,“我媽說,殷采芹的媽媽常被殷振揚的媽媽欺侮,因為她是老二。現在,老鷹又有了個老三,也好兇好兇。老三不敢欺侮老大,就天天欺侮老二。所以,我媽說,殷采芹的媽媽是個倒黴鬼,總有一天會給殷家的大老鷹小老鷹吃掉。”

“什麽叫老大老二老三?”喬書培問,他完全弄不清楚,只模糊地體會到殷采芹有個會彈鋼琴的媽媽,這媽媽似乎是這“古堡”裏的“囚犯”了。

“你連老大老二老三都不懂?”阿松瞪大了眼睛,大驚小怪、老氣橫秋的。

“我懂。”小胖又接嘴,“我家也有老大老二老三。我是老大,我妹妹是老二,我弟弟是老三。不過,我家的老二最兇。”

“你懂個鬼!”阿松打斷了他,“又不是講小孩子,是講媽媽!”

“媽媽為什麽也有大小?”

“當然有大小,”阿松一副“萬事通”的樣子,“我媽媽就比你媽媽大。”

“我懂了。”小胖說,“你媽媽是老大,我媽媽就是老二了。”

阿松從樹枝上跳下地來,用手抓了抓腦袋,顯然,他也被鬧糊塗了。為了掩飾他自己的“困惑”,他轉移了大家的目標,大聲說:

“來!我們來比賽跑,看誰先跑到那棵神仙樹下面!輸的人請吃冰棒!”

神仙樹指的是林中那棵老古樹,因為它生得張牙舞爪,又巨大如亭,不同於防風林裏那些秀氣斯文的木麻黃,所以就被稱為“神仙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