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裏(第4/16頁)

“跟了我沒有錯!”紹聖領先走了過去,“反正,條條大路通羅馬!”

條條大路通羅馬!我們跟著紹聖七轉八轉,上坡下坡,走得渾身大汗,疲倦萬分。一個半小時之後,暮色已經四合,樹木蒼茫,晚風蕭瑟。紹聖正式宣布:

“我們迷路了!我什麽方向都不知道了!”

“你不是說條條大路通羅馬嗎?”浣雲氣呼呼地問。

“是的,條條大路通羅馬,”紹聖有氣無力地在一塊石頭上坐了下來,慢吞吞地說,“可是,眼前別說大路,連小路都沒有,當然通不到羅馬啦!”

“你說跟了你走沒錯,怎麽走成這樣的呢?”我也一肚子氣,而且急。

“唉!”紹聖嘆口氣,兩手一攤。“我是‘瞎摸’,誰叫你們‘盲從’呢!”

“混蛋!死不要臉!活見了你的大頭鬼!”浣雲破口大罵。但是,又何濟於事呢?反正,我們已經迷了路。而暮色,正在那幢幢的樹影中逐漸加濃。

2

天空還有一抹余霞,橙紅中糅合了絳紫。大塊大塊的雲朵,摻雜了幾百種不同的顏色;蒼灰、粉紅、靛青、藍紫、墨綠……使人詫異大自然的彩筆,能變幻出多少種神奇的彩色!只一會兒,各種顏色都暗淡了。濃濃的、灰黑的雲層移了過來,把那些發亮的五顏六色一股腦兒掩蓋住。暮色驟然來臨了,連那點綴在山崖上的大樹的枝椏上,都墜著沉沉的暮色。山凹裏更盛滿了暮靄,蒼蒼茫茫,混混沌沌,把山、樹、巖石……都弄模糊了。我們拖著疲倦的腳步,一腳高一腳低地在山中走著。事實上,我們已經沒有目標,只希望能走到有“人”居住的地方,能夠想辦法找點東西吃,也找個地方睡。可是,山,黑黝黝暗沉沉的,深不可測。誰也沒把握這山裏能找到人家,除非能摸到林場的伐木站。而根據我們行走的坡度來看,我們已經越走越不對頭了,看樣子,我們並沒有向山的高處走,反而深入了山的腹部。這樣走下去,百分之八十,我們今晚將露宿在這荒郊野地的深山之中了。

我已經疲倦到極點,疲倦得沒有力氣說話。浣雲起先還一直對紹聖咒罵不停,現在也悶不開腔了,看情形也筋疲力竭。宗淇走在我身邊,不時伸手來攙扶我一把,因為我已走得東倒西歪。這樣撐持了一段路,我終於靠在一棵大樹上,嘆了口氣說:

“唉!我實在走不動了!”

“休息一下吧!”宗淇說,在樹底下的石頭上坐了下來。

“早知如此,”紹聖說,“我們該帶帳篷,在這深山裏露營一夜,也蠻有味道!”

“還有味道呢!”浣雲的火氣又上來了,“都是碰到你這個糊塗向導,才倒了這麽大的楣!”

“別說我哦,”紹聖頂了回去,“假若不是你這個鬼丫頭要走這條路,我們何至於弄得這麽慘,我才碰到你倒了楣呢!”

“你說你是識途老馬,我看你簡直是個糊塗老馬!”浣雲嘰咕著。

“你也未見得精明!”紹聖跟一句。

“好了,”宗淇說,“你們兩個也真有勁吵架,還不省點精神,不知道還要走多遠才能碰到人家呢!”

“碰到人家!”我嘆息地說,“我看根本就不可能碰到人家,你想,誰會跑到這深山裏來居住呢?何況,林場的人也說過,這山上是沒有山胞的!”

“那麽,我們真要在這野地裏過夜呀?”浣雲叫,“又沒毯子,又沒帳篷,非凍死不可!”

“天為我廬兮,地為我毯兮!清風明月兮,伴我度此夕……”紹聖仍然保持他嘻皮笑臉的態度,仰頭望著天,順口胡謅地念著打油詩。

“你還很得意,是不是?”浣雲沒好氣地問,瞪著眼睛。

“怎麽不得意!”紹聖說,慢條斯理地接下去念,“況有美人兮,在我之旁。貌如桃李兮,冷若冰霜……”

“啪”的一聲,顯然浣雲手裏的棍子又打中了紹聖的腿,紹聖誇張地大叫了一聲,引起了山谷的回響。宗淇站起身來,嚷著說:

“我們還是繼續走走看吧,再坐下去你們又要打起來了。看!天都黑了。”

天是真的黑了,幾點冷幽幽的星光已經穿出了雲層,倨傲地掛在遼闊的雲空。一彎下弦月,像一條小船,彎彎地泊在天邊。深山中並不像想象中那麽黑暗,林木、巖石,都清晰地暴露在月光裏。只有遠處的山巒,一幢幢地聳立著,是些龐大而猙獰的黑影,帶給人一份壓迫性的恐怖感。我們又繼續向前行進,紹聖和浣雲走在前面,我和宗淇走在後面。草叢裏,飛來了無數的螢火蟲,閃閃爍爍,忽高忽低地穿梭不停。

宗淇握著我的手,我擔憂著今夜如何度過,對於我,這真是從來沒有過的經驗,在這原始的山林裏,迷途於月光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