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裏(第2/16頁)

一開始,我們穿過一座小森林,從林木的種類上看,這兒還沒有進入針葉林帶,樹木多屬於闊葉樹。小路陡而峻峭,全是石塊和大樹凸出的樹根,走來非常艱苦。比起林場修的路,真有天壤之別。但,樹林內暗沉沉的,古木參天,而蟬聲起伏,除了風聲蟬聲,和偶爾響起的一兩聲鳥鳴外,林內就充滿了一種原始的,自然的寂靜,有股震懾人心的大力量,使人覺得自身出奇地渺小。浣雲在一塊大巖石上站住,雙手叉腰,上下左右地看了看,高興地叫著說:

“對呀!這才叫爬山嘛!真過癮!”

林內的地上,積滿了成年累月沒有人清掃的落葉,在那兒自顧自地墜落和萎化。巖石上遍布青苔,證明了長久沒有行人經過。宗淇在我耳邊低聲說:

“這種滋味也很特別,好像和人的世界已經隔離了很遠很遠了。”

真的,耳邊聽到的是風聲樹聲,眼前看到的是綠葉青藤,我已經把城市忘得幹幹凈凈了。浣雲拾了一根樹枝,用來作拐杖,一面爬著山,還一面拿樹枝擊打著身邊的樹葉,或者往草叢裏亂捅一陣。紹聖說:

“你這是幹嗎?”

“趕蛇!”

“去你的!”紹聖說,“這山上根本沒蛇,到了一千五百公尺以上,蛇都不來了,因為天氣太冷。而且,林場修小鐵道啦,伐木啦,早就把蛇祖宗、蛇姑奶奶都趕下山去了!”

“見你的鬼!”浣雲不服氣地喊,“你以為你懂得多是吧?山上沒有蛇,什麽地方有蛇?別在這兒混充內行,假如你給蛇咬了一口,我才開心呢!”

“你開心?”紹聖誇張地聳聳肩,“如果我給蛇咬死了,你嫁給誰去?”

浣雲回過頭來,迅速地用手中的木棍,橫著掃向紹聖的腿,紹聖沒有防備,被打了個正著,痛得大叫了一聲。立即,他跳了過去,抓住浣雲手裏的木棍,像武俠小說裏描寫的一般,往懷裏一拉一帶。浣雲站不穩,差點撲倒在地下,幸好一株大樹攔住她。她扶著樹,站穩了,頓時大罵起來:

“混蛋!死不要臉!陰魂不散!我告訴你,你少招惹我!你這個三寸丁,小侏儒!也不拿鏡子照照,自己是副什麽德行!”

浣雲罵起人來,向來是一大串連一大串的,一點也不留余地,而且專揀別人最忌諱的來罵。刻薄起來比誰都刻薄,不過罵過了也就不再放在心上,脾氣發一陣就過去了。但,這幾句話卻把紹聖說得臉色發白。其實,紹聖並不醜,寬寬的額角,濃眉大眼,也頗有男兒氣概。只可惜個子矮小了一點,和細高條的浣雲站在一塊兒,還矮上一截。個子矮是他的心病,也是他最傷心的一點,別人罵他什麽他都不在乎,只要說他是小矮子,他就馬上翻臉。浣雲的一句“三寸丁”,又一句“小侏儒”,把他所有的火氣都勾起來了。他沖到浣雲面前,眼睛一翻,氣呼呼地說:

“你別神氣,李浣雲!你以為我在追求你是不是?你才該拿鏡子照照呢,你有什麽了不起?你以為你個子高,呸!瘦竹竿一條!屎殼郎戴花,臭美!天下沒女人了,我也不會追求你!李浣雲,勸你少自作多情吧!”

“混蛋!”浣雲舉起木棍來,就要打過去,紹聖也掄起手腕,準備招架。宗淇搶先一步,一把拉過紹聖來,嚷著說:

“這算幹什麽?紹聖?又不是三歲孩子,還打架!別丟人了!”

我也走上前去,挽住氣憤不已的浣雲,拍拍她的肩膀,笑著說:

“你老毛病又發了,何苦!幸好不是和那些同學們在一起,否則又要讓他們來開玩笑了!來!趕快走吧,頂好趕在小朱他們前面到達,免得給他們笑!”

浣雲跺跺腳,嘴裏還在“混蛋、不要臉、陰魂不散……”地亂罵一通。一面跟著我往山上走。後面,宗淇也在勸著紹聖,紹聖像個漏了氣的風箱,一個勁地從鼻子裏大聲地呼著氣,就這樣,我們穿出了森林,眼前陡然一亮,耀目的太陽光明朗地照射在巖石和青草上,疏落的樹木一棵棵伸長了枝椏,點綴在蒼綠的山崖上。

“噢!”浣雲高興地喊,“真美!真美!”

她把幾分鐘前的爭執和不快已經完全拋到腦後去了。揮著木棍,她向前面連跑帶跳地沖去,我也緊跟在後面。繞過一塊大巖石,眼前是一片較平坦的山坡,長滿了綠油油的草。我們從草叢中走過去,紹聖的氣也逐漸平了。摘了一片樹葉,他利用樹葉來發聲,嘬著嘴唇,做出各種不同的聲音:鳥叫、雞啼,甚至小喇叭的《慕情》主題曲都出來了,竟然惟妙惟肖。浣雲好奇地望著他說:

“你是怎麽弄的?”

“想學?”紹聖翻翻眼睛,“先繳學費,我教你作一個貓兒叫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