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3/4頁)

“怎麽這麽久沒來找我?”她問,微微帶點兒責備,卻有著更深的委屈。

“你也沒有閑著,不是嗎?”他說,微笑著,眼光注視著遠處的路面。

她輕哼了一聲,偷眼看他,她想看出他有沒有醋意,但他臉上的表情那樣復雜,那樣莫測高深,尤其那眉梢眼底,帶著那樣深重的沉思意味,她簡直看不透他。

“你最近很忙嗎?”她試探地問。

“是的,很忙。我一直很忙。”他說,“專門忙著管一些閑事。”

“誰叫你是記者呢!”她笑著,“記者的工作就是管閑事嘛!”

“是嗎?”他也輕哼了一聲,“我管的閑事卻常常上不了報。”她偷窺著他,有些驚疑,不知他所指的是什麽。

他的目光從遠方收了回來,望望她,他的手把她攬緊了一些。

“羽裳,”他柔聲說,“我們認識多久了?”

“唔——大概兩三個月吧。”她猶疑地說。

“只有——兩三個月嗎?”他驚嘆地問。

“是呀,記得嗎?那天我在你家打羽毛球,那是四月間的事情,現在還不到七月呢!”

“怎麽——”他頓了頓,困惑地說,“我覺得我已經認識你好久了呢!好像——有半年了,甚至更久。”

“你——”她不安地笑笑,“你一定糊塗了。”

“是的,我一定糊塗了。”他說,凝視著她。“羽裳,”他深沉地說,“我常常覺得,我不應該太接近你。”

她驚跳。

“為什麽?”

“我想過很多事情,我怕很多東西……”他含糊地說,“我怕我對你的接近,是一種對你的不公平,也是一種對我自己的不公平。”

“我不懂你的意思。”她蹙起了眉頭。

他站定了。回過身子來,他面對著她,正視著她的臉和她的眼睛。

“羽裳,”他誠摯地問,“你……有沒有……一些喜歡我?”

“你……”她咬咬嘴唇,不敢正視他,她把眼光垂下去,看著腳下的紅磚,低聲地說,“你還要問嗎?你看,我不是站在你旁邊嗎?這樣深更半夜的。”

“深更半夜站在我身邊的女孩子並不見得都愛我。”他幽幽地說,想著渡輪上那女孩。

她蹙蹙眉。

“什麽意思?”她問。

“你瞧,羽裳,我在感情上是個最膽怯的人!”他說,“你太活躍了,你的鋒芒太露了,你的男友太多了,而我昵?我禁不起開玩笑。”

她移動了一下站的位置,擡起眼睛很快地看了他一眼,她接觸到一對深沉得近乎嚴肅的眼光,這使她瑟縮了,畏懼了。蠕動著嘴唇,她怯怯地說:

“我沒有拿你開玩笑。”

“是嗎?”他輕嘆了一聲,重新挽住了她。他們繼續向前面走去,他又陷入一份深深的沉默中。

她有些迷糊了。一種不安的情緒逐漸侵蝕到她身上來,而越來越重地籠罩了她。她忽然覺得身邊這個男人那樣深沉和難測,像一本最費解的書。她接觸過許許多多男孩子,但那些都只是“孩子”,而目前這人卻是個道地的、成熟的“男人”。她覺得自己被捕捉了,像個撲入蛛網裏的飛蛾,掙紮不出那牽纏不清的“網”。而最糟的,是她摸不清這“網”的性質。

“慕槐!”她輕叫了一聲。

“唔,怎樣?”他迅速地轉過頭來,兩眼亮晶晶地盯著她。“你有什麽話要告訴我嗎?”

她是有些話想告訴他,但在這對清亮的目光下,她忽然又瑟縮了,她只覺得又軟弱又無力。

“我……我只是要告訴你,”她吞吞吐吐地說,“我……我並沒有和那個歐世澈認真。”

“哦,是嗎?”他咬了咬牙,“那麽,你和我是認真的嗎?”

她突然感到一陣憤怒,她聽出在他的語氣裏,竟帶著一絲揶揄的味道,這刺傷了她的自尊,傷害了她的感情。事實上,這男人自始就在傷害著她,她忽然發現,自己一直在玩弄男孩子的感情,現在,她卻被他所“玩弄”了!他的聲音那樣輕飄,那樣滿不在乎!而她,她卻托出了內心深處的言語!

她站住了。她的眉毛高高地挑了起來。

“你並不在乎,是嗎?”她憋著氣說,“看來,你是並不‘認真’的,是嗎?”

“我能對你認真嗎?”他反問,仍然帶著他那股揶揄的味道。“我告訴你,羽裳。人生如戲,男女之間,合則聚,不合則分,最好誰對誰都別認真。認真只會給彼此帶來煩惱,記住吧!”

她的血液僵住了。憤怒迅速地從她胸腔中升起,像燎原的大火般燒著了她。她死死地盯著面前這個男人,這是誰?這就是剛剛在門口那樣擁吻著她的男人嗎?這就是對她扮演了半天癡情的男人嗎?原來他只是在戲弄她!只是在和她逢場作戲!別認真!他以為她是什麽?是他愛情上的臨時伴侶嗎?這男人,這男人,這男人簡直是個無情的魔鬼!怪不得他三十歲還沒結婚!這男人,這該死的混蛋!而最最糟糕的,是她居然向他捧上了一片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