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3/5頁)

“是的,她一直在談你,談了很多很多,她說——不知道有什麽力量,能讓你重新站起來。”

他閉了閉眼睛,忽然在路邊的一張石凳上坐下來,把頭很快地埋進掌心中,好一會兒,他喘口氣,擡起頭來,他的臉色煞白煞白,眼白都漲紅了。她驚呼:

“你病了,是不是?”

“沒有!”他粗聲說,“只是一陣頭痛,好像整個腦子都要被扯破似的,幾秒鐘就過去了。”

“你看過醫生嗎?”

“用不著!”他哼著,“這是心理影響,醫生治不好,每次發作,都與采薇有關。”他正視著她,臉色在逐漸轉好中。“她真說過希望我振作嗎?”

“是的。”

“她知道該怎麽做!”

“你是說——要她離開蕭家,重回你的懷抱!”

“嗯,”他點點頭,唇邊浮起一道深刻的刻痕,“然後,我再把她甩掉。”

“再把她甩掉?”她驚呼著。“你知道你這是什麽論調?你相當殘忍,你已經不愛采薇了,你在恨她。你想要報復她。”她熱心地看他,把自己和阿奇的問題都拋在腦後,“這是不對的,很不對的。”

他對著她冷笑。

“我告訴你,人的心理是世界上最難捉摸的事,因愛生恨,幾乎是最直接的反應。是的,我恨采薇,恨她遺棄我,我更恨的,是蕭家全家!他們明知道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也橫搶豎奪!”

“你知道,你這樣說並不很公平,”她認真地凝視他,“一個沒有結婚的女孩,原則上,任何人都可以追。”

“你這樣說嗎?”他提高了聲音,憤怒立刻飛進了他的眼睛,那種近乎獰惡的表情又掛在他嘴角上。“他們全家都知道有我!他們甚至和我做朋友,讓我對他們完全不設防。”

她勇敢地搖搖頭。

“可是,采薇沒有嫁給你,在愛情上,人人都可加入戰場。戰敗的人,應該有戰敗的風度。像你這樣,一場敗仗就把你打得心灰意冷,實在也太輸不起了。”

“你說些什麽鬼話?”他大吼起來,昨天大鬧辦公廳的嘴臉又露出來了,他伸手一把就抓住了她的手腕,用力握緊。她昨天被扭傷的淤腫未消,立刻就痛得直吸氣,眼淚都快掉下來了。他死瞪著她的眼睛,怒不可遏地喊,“你已經被蕭家迷住了!你幫他們說話!你已經成了蕭人奇的俘虜,你和采薇一樣淺薄無知!”

“我不是蕭人奇的俘虜,我也不幫蕭家講話,”她大聲說,忍著痛楚,“我只是看不慣你為這件事而自暴自棄!何況,你該平心靜氣分析一下,你失去采薇,是不是自己也有過失?為什麽她母親病危時,你居然不在她身邊?為什麽輸血救人的是蕭人仰而不是你?”

“我告訴你為什麽?”他的聲音從齒縫中迸出來,他更緊地握住她的手腕,腦袋逼向她的腦袋,她迫不得已地後仰著。“因為那晚我在跑新聞,我要賺錢養家,不像別人那麽好命,睡在被窩裏等告急電話!而且,這整件事可能就是件預謀的苦肉計,老太太八成被收買,她本來就喜歡蕭人仰而不喜歡我!因為嫁到蕭家,就可以再也不愁吃不愁喝!你知道嗎?祝老太太現在和小兒女住在天母一幢花園別墅裏,有專門的醫生護士侍候著,病都快好了。你再用用你的思想,祝老太太忽然病危,我剛好不在家也不在報社,蕭人仰飛車而來,送到他熟悉的醫院,醫院有血庫,居然血不夠,O型是最普通的血液,居然要從親友的身上去抽血……想想看,你這個天真爛漫的幼稚園小女生,這一切是不是太巧合了!”

她想著,努力地運用思想,不能不承認有些可能。但她的本性反抗著這可能,蕭家或者會運用手段,但是不會這麽卑鄙!

“不。”她掙紮,“他們不會這樣做的!”

“你還在幫他們講話!”他大吼著,扯住她的手腕。“所以,你也相信阿奇只是個工人!你去査查看,他當年以榜首錄取在政大政治系!他在對你玩政治手腕!你也相信他一點都不卑鄙!”

她被刺傷了。重重地刺傷了。心裏壓抑的悲痛和被欺騙的感覺就排山倒海般對她淹沒過來。她咬住嘴唇,眼淚奪眶而出。

“你放開我!”她嗚咽著說,“你弄痛了我!”

他驚覺過來,馬上放開了她,她縮回手腕,用另一只手揉著傷痛之處。她的頭低俯著,眼淚慢吞吞地、無聲地,沿著面頰滾下來,落在裙子上。他看她,忽然就抓起了她的手,解開長袖的袖口,他把袖子往上捋擄,立刻,他看到了那只遍是紅腫和淤傷的手腕,他深深呼吸。

“告訴我,”他啞聲說,“不是我弄的。”

“是你弄的。”她固執地說,抽著鼻子,忍著眼淚,可是眼淚更多了。內心的傷痛遠勝過肉體的,她借此發揮,幹脆一任淚珠奔瀉。她低垂著頭,反撈起腦後的頭發,讓他看後面貼的紗布。“你恨蕭家的每一個人,你恨吧,可是,你差點殺掉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