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這盒子精巧得緊, 正面是喜鵲登枝,反面是鳳穿牡丹,無論如何都不像是嚴鶴臣這種人會用的東西, 看樣子裏頭也不像是能裝什麽大物件的, 許是什麽精巧的玩意兒吧,明珠對這些也並不好奇,她打小就知道“君子不立危墻之下”若是叫嚴鶴臣知道她在這擺弄他的東西,瓜田李下,無論如何都解釋不清了。所以不過是仔細瞧了幾眼,就不再看了。

寧福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整日跟在嚴鶴臣身邊兒,自家大人把這盒子整日擺在案頭上,看得像眼珠子似的, 沒人敢碰一下,看大人那意思, 只怕也是不希望被夫人知曉的吧。

又帶著明珠在園子裏轉了兩圈,而後回到了她自己的住處, 明珠的住處今日也上了匾額,瘦金體的“太平館”三個字,明珠倚著滴水檐下的柱子擡眼看這三個字,總讓她覺得當真有幾分歌舞升平的太平盛世模樣。

宮裏的宦官們, 有的得了主子的恩寵, 確實是可以識字的, 可嚴鶴臣能識得字未免也太多了些,不光識字, 書法也絕不遜色於朝中的幾位書法大家,甚至還會寫不同種的筆體。

能一步一步走到今日的,又怎麽能容易呢。

嚴鶴臣從朝中回來,每日都已經是月上中天了,原本他向來是不喜歡這樣折騰的,如今習慣了也不覺得厭煩了,聽奴才們說一說明珠都吃了什麽做了什麽,倒覺得比宮裏頭的折子有趣幾十倍。

推開自己的房門,寧福給他點上了油燈,他的目光劃過公子燃的丹青水墨,而後落在了錦支窗旁的三兩瘦梅上,猩紅點點伴著素白的墻壁,多了幾分工筆寫意來。他倚著門,手臂撐著自己的身體,靜靜地瞧了好一會兒。寧福心裏覺得不安,惴惴道:“這些都是夫人白日裏安排的,梅花是夫人白日裏去院子裏親自剪的枝兒,大人若是不喜歡,咱們就換。”

哪能覺得不好呢,生著玲瓏心腸的人,不管在哪都是妥帖的。若讓男人去裝點一個家,他怕是會說選什麽木材,擺什麽家具,可若是換做一個女人,她會給你在燈燭、引枕、器皿事物等等的細枝末節上額外耗心神,不過是兩朵花,一幅畫的功夫,只覺得裏裏外外大不同了。

為什麽要就個伴過日子呢,可不就是這個理,一個人在外頭風風雨雨地摸爬滾打,回到家裏,有人替你把家都料理好,別小瞧了這麽一個人的存在,這和前撲後擁的奴才可不一樣,和妾室也不一樣,正妻是和你肩膀一邊高的人,舉案齊眉才剛好。

嚴鶴臣上前兩步,用修長的手指去碰了碰那嬌嫩的花瓣,朱紅的顏色,在這方寸的房間裏嫣然無方,觸碰在手指間的觸感都能讓他想起明珠來。也不知怎麽,看到一切溫柔可愛的事物,都能讓他聯想起明珠,想她眉眼盈盈地笑,想她凝眸著說話。

嚴鶴臣走到花瓶邊上,仔細看了看,然後叫來寧福說:“你去問問園圃裏的花匠,這剪枝的梅花該怎麽才能活得久些,單活著也不成,得開著,花期開得再長些。”

*

又過了兩日,剛過了雨水節氣,天氣已經不再像過去的時候帶著料峭和寒意。京城裏已經開始微微彌漫著濕淋淋水汽。

明珠在早上的時候給院子裏的兩棵老梅樹剪枝,這兩棵梅樹都是春日裏才開的,這幾日剛剛都凋落了,她指揮著爾雅剪了兩個枝子的功夫,只覺得她笨手笨腳,明珠拎著裙擺就打算往梯子上爬:“你下來,我上去剪。”

她幼時有規矩約束的不敢逾越,今日得了空,忍不住躍躍欲試起來。二人正鬧著,爾雅一回頭,就瞧見嚴鶴臣陰著臉站在樹下,嚇得她心裏一慌,幾乎踩空,明珠扶了她一把,險些被她拽倒,兩個人才將將站定,爾雅已經嚇得不敢出聲了。

明珠比她冷靜些,規規矩矩地給嚴鶴臣行禮。嚴鶴臣嗯了一聲,把這兩個老梅樹上下打量一番,早知道這是養了梅樹的,可前幾年都沒有開花了,葉子倒長得茂盛,可今年不知怎的就開花了。

“像什麽話。”這話說出口嚴鶴臣就後悔了,難得見明珠這樣跳脫的模樣,眉開眼笑的才有幾分這個年齡該有的朝氣,他巴不得明珠整日都這麽開懷才好。果然見明珠收斂起了神色,中規中矩道:“的確是我的不是,每個章程和規矩,今日全然改過了,再不犯了。”

哪裏希望她改過。只恨不得讓她再囂張幾分,橫豎有他給她撐腰,就算是恃寵生嬌又如何,他只還覺得自己做的不過多似的。可仔細聽聽明珠這話,嚴鶴臣總覺得她語氣裏似乎有幾分不服似的,可她眉眼平靜,哪裏有半點不遜,總讓他疑心著自己怕是猜錯了。

明珠說完這些話,又忍不住反問嚴鶴臣:“不知道大人可是有什麽要緊事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