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明珠聽得一愣, 早知道皇上沒這般容易善罷甘休,卻沒料到皇上竟然想在這時候給嚴鶴臣房裏送人。

宦官不算男人,有的人把這些宦官的後院當作虎狼窩, 只覺得好端端的閨女送進來是要守活寡的, 大部分人家都不太樂意。可若是送個無足輕重的庶女,既不損失什麽,也能拉攏關系,也算是個兩全其美的事。

皇上是不樂意看見嚴鶴臣一家獨大的,可他不近人情,沒有半分好拿捏的地方,還是應該安插個自己的人進去的,順便給他添點堵, 上上眼藥。

明珠把目光落在齊莊宜身上,是個清秀端正的女郎, 她盈盈地對著明珠行禮,明珠嗯了聲:“寧福, 先收拾個院子讓齊姑娘住下,這留不留人的,我說了不算,還是等嚴大人回來再定奪。”

寧福說好, 伸手把齊莊宜往另個方向引, 明珠把人都送走, 回到自己的屋裏,面朝下臥在床上。鼻子裏是簇新的被子的味道, 隱約還能聞到熏籠裏青桂香的味道,天氣這幾日已經又暖和了幾分,她半晌也不動,獨自發呆。

尋常人家裏有幾房妾室的實在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她幼時父親就有三房妾室,後來母親病故之後,父親又立了新夫人。

嚴鶴臣就算是宦官,可身份和權勢在那擺著,只要他想,只怕有的是人樂意往他房裏塞人吧。她也不明白自己心裏為什麽不大舒服,像是堵了什麽在胸口,翻來翻去都不得勁。

嚴鶴臣今日回來得比平日晚些,沒有讓明珠等他吃飯。府裏靜悄悄的,他想了想,還是往明珠的屋裏走去。

明珠正坐在燈下看書,纖細的影子落在素白的窗紙上,嚴鶴臣靜靜地看了一會,才擡手去敲她的門。

明珠從裏頭把門拉開,二人打了個照面。

明珠把嚴鶴臣讓進屋來,給他倒了杯水。皇宮裏的賞賚都封了下來,這算是正經承認了明珠的身份,他們如今也算是夫妻了。

嚴鶴臣過來倒像是只來喝水似的,四平八穩地坐著,甚至也從書架裏抽了一本書來,隨手翻著。嚴鶴臣不知道尋常人家的夫妻該怎麽相處著,只是自己的屋子裏有幾分冷清無趣,就想來看看明珠在做什麽。

明珠見他一副平和從容的樣子,忍不住把白日裏的事講給他:“皇上的賞賚賜了下來,禮單在寧福那,還有一樁事,都察院左都禦史齊大人的庶女一並送了來,人就在院子裏住著。怎麽安置,還是得聽大人說了算的。”

這事嚴鶴臣早已經知道了,他手指翻了一頁,平靜道:“你是怎麽覺得的?”

這讓她該怎麽說呢,明珠把手裏的書放在桌子上,她微微垂著眼:“大人若是覺得合適,就留下。我沒有什麽別的可說。”

瞧瞧這好脾氣,全然一副賢妻的模樣,嚴鶴臣心裏有些悶,面不改色道:“府裏可沒有養閑人的打算,今日可以送她進來,明日還有旁人,阿貓阿狗地都養了一屋子,有什麽用?明兒一早讓寧福把人送回去,這事算是了了。”

明珠心裏頭擰巴的結兒像是一瞬間被打通了似的,倏而覺得舒暢起來。嚴鶴臣眼角覷到她微微舒展了眉心,心裏也舒坦幾分。其實原本在府裏養上個把人,他也不是很介意,添一副碗筷的事,橫豎他也不回來,整個院子由她去鬧。

可如今明珠還住在府上,他就算生出三頭六臂來也不大放心,明珠算是他身上的一塊軟肋,但凡被戳上一下,就疼得撕心裂肺。哪能由得有隱患擺在眼前呢。

這話嚴鶴臣也沒和明珠說,這小丫頭依舊坐在燈下,臉上的細微的汗毛都攏著一層光暈,竟像是做夢似的。

他收回目光,把手裏的書合上:“你這幾日收拾著吧,三日之後我們走水路南下。”

河間離京城不算很遠,走陸路最快,且也最方便,走水路大有幾分舍近求遠的嫌疑。

“怎麽走水路呢,若是坐船,怕是要坐三五天了。”

“水路平穩,我們時間充裕也不用趕時間。”嚴鶴臣日理萬機,哪裏有那麽多的時間呢,只是他心裏想著若是不舍晝夜的走陸路,他還好說,只怕要把她的骨頭都顛散了。

缺月掛梧桐,嚴鶴臣站起來把窗戶合上。他的背挺得筆直,像是什麽樣的重擔都不能壓彎似的。昨日明珠收到了父親的來信,父親在信中斥她不思進取,擅作主張。可信到最後,也緩和了語氣,只道再多的事也可面議。

嫁給嚴鶴臣怕是已成定局了,可若比起嫁給皇上,把她圈進四方的天兒裏,明珠還是覺得現在更好些。世間好物不牢靠,彩雲易散琉璃脆,凡事若都是十全十美了,才讓人心裏頭不安呢。

“你若是想出去逛逛就告訴寧福,京中的鋪子都隨你去逛,報我的名兒就成了,遠些的地方最好先別去,如今年成不好,流民亂竄,不要沖撞了你。”嚴鶴臣一樣一樣把該交代的事情交代好,他垂著眼睛,整個人溫柔得不像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