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嚴鶴臣看著明珠一步一步走過來, 步子穩當端莊。早就知道明珠美貌,可今日見還能瞧見又多了幾分端莊來。這也不奇怪,本就是有頭有臉人家的正經女郎, 這些規矩學得自然都不差。

明珠在嚴鶴臣面前站定了, 給他行了個禮,叫了一聲嚴大人。這嚴大人叫得生疏,嚴鶴臣心裏聽了也不大喜歡,可又不知道該怎麽改這個口,就只能勉強著這麽將就地聽著。

他拍了拍自己身邊的凳子,淡淡道:“坐這來。”他似乎有幾分架子,可心裏也有幾分七上八下的,也不知道就這麽突兀地讓她坐到身邊來到底合不合適, 可眼瞧著她和自己生分著,渾身上下都不自在。

寧福會看主子眼色, 立刻招呼著明珠:“屋子裏還冷,緊著坐些暖和。”

好在明珠向來是順從的性子, 輕輕點了點頭就坐在了嚴鶴臣身邊。倆人離著很近,若是拿筷子夾菜的功夫,兩個人的臂膊就能碰到一塊。

現下好了,兩個人坐在一塊兒, 可誰也不說話兒, 冷冷清清的也沒有人氣, 這該怎麽吃得下飯呢,到時候都怕是要存食了吧。

嚴鶴臣在宮裏頭就獨個兒吃飯, 八個小碟菜,配上糕點茶湯,能滿滿當當擺一個桌子,自然沒有說話的習慣,明珠做奴才久了,都是宮女們坐在一屋子裏埋頭吃自己的,講究食不言寢不語,不然也會被罰沒飯吃。哪個都不是慣會在吃飯時說話的人。

這可急壞了寧福,他自己瞧得清楚,自己主子向來是對明珠極是上心的,早些年就吩咐他觀察著明珠的動態,那殷切的模樣當真是聞所未聞了。

可也瞧不出明珠姑娘是什麽態度,如今人已經留在家裏了,可寧福總覺得自家主子有幾分趁人之危的味道,這怕是不妥,兩個冷冰冰的人湊在一起,無論如何也捂不熱啊。

他覺得自個兒也該替主子分分憂,正巧有侍女過來送菜,這一道菜是鵝塊,寧福忙介紹道:“這鵝塊瞧著簡單,卻是從蓼城那邊快馬加鞭送來的。全國上下,也就是蓼城的鵝最是金貴了,喂的是草蟲不是飼料,肉質也是最好。”

嚴鶴臣嗯了一聲,把話接過來:“你知道蓼城麽?就是豫東南那邊的固始,光武帝取“事欲善其終、必先固其始”之意,封了固始侯。早些年我南下去過一趟,那邊的廚子做鵝塊獨絕,這廚子也是專門找來做豫菜的,你嘗嘗。”

旁邊有奴才給她布菜,明珠嘗了一口,點頭贊道:“味道做法確實和我們河間那邊不大一樣,早些年,家裏的廚子做過禦土荷葉雞,和之前說的叫花雞異曲同工,拿承德離宮的黃土配上熱河行宮的泉水,吃起來也別有風味。”

這不叫聊起來了麽,寧福心裏覺得十分欣慰,正巧又上了一道杏仁露,他又道:“早知道承德那邊的杏仁生得好,每到夏日裏主子爺和太後總要去避暑山莊裏小住上幾日,這杏仁露是避暑山莊裏常備著的。”

明珠彎著眼睛,細聲細氣道:“沒料到你還知道這些,杏仁露向來都是山莊裏給主子們特供的,我們家裏也有專門的廚子做,可到底水不是那個水,吃起來到底還差了些味道。我也許多年沒嘗過避暑山莊裏的杏仁露了。”

莫名其妙的,就見明珠和寧福這個狗奴才聊得開心,反倒是把他晾在一邊,寧福根本沒料到自己做了一樁費力不討好的差事,依舊絮絮地說著,嚴鶴臣聽煩了:“你去瞧瞧後廚還差什麽菜,保定府有個特色菜叫南煎丸子,加一道給夫人嘗嘗。”

聽著嚴鶴臣這聲夫人,明珠微微紅了臉,寧福說得興起,被支走幹活,總有幾分悻悻的,打了個千兒才從花廳裏頭退出去。

一時間,室內又冷清下來,嚴鶴臣也不曉得該和明珠說什麽,猶豫了一下,試探著問:“你先在這歇兩天,等我把宮裏頭忙的事都解決,騰出手來和你去一趟河間,橫豎也不遠,三兩日的光景就到了,至少該和你父親見個禮,到時候要把日子真定下來,過了大定才算真的妥帖了。”

明珠握著筷子的手頓了一些,似是有幾分難以置信,她自從離開家之後,再沒想過自己有朝一日還能再回來,家裏人本以為日後能靠著她攀上皇親,如今嫁給嚴鶴臣,雖然也說得過去,可嚴鶴臣的身份微妙,到底和皇親差得多些,難免也讓她覺得心裏頭惴惴不安的。

嚴鶴臣看她的神情,又開始不痛快起來,他心思細,總會想得多些,明珠這正經人家的女郎,怕是覺得帶他回去要蒙羞了吧,忍不住臉色冷了幾分:“若該帶什麽禮物,都由你定,我知道你父親巴望著讓你嫁給萬歲爺,你大可放心,該備的禮物和規矩,半分也不會少的。”

明珠聽這話知道他想差了,她向來不太喜歡解釋,也不想在這樣的事情上多費口舌,可今兒瞧著他的臉色,明珠心裏也不大舒服,忙說:“大人這是說什麽話呢,大人樂意百忙裏抽空陪我回母家,我歡喜還來不及呢,怎麽能挑肥揀瘦。這旁的東西,自然都是聽大人的,哪能輪的上我置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