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門口站著幾個小廝模樣的人, 外頭一左一右兩個石獅子,頭頂的太保都被燈籠照得微微泛紅。明珠拎著裙擺上了踏跺,幾個小廝把門推開, 側身讓她進去。這進門也有一定之規, 明珠看向嚴鶴臣,他示意讓她先進去。

一進門就是一個照壁,天黑看不清上頭鏤刻的花紋,明珠繞過照壁,穿過廊廡,寧福走在最前面引路,這一路兜兜轉轉不知道走了幾個門,終於在一個門口停下了步子。寧福把門推開:“屋子都是新收拾的, 以前也從沒有人住過,被子都是全新的。”

明珠嗯了一聲, 寧福站在門口喊了一聲:“爾雅。”明珠這才看見,在角落裏還站著一個女郎。她站在原地, 眼睛裏噙著淚,等明珠的目光真的落在她身上,她幾乎是三步並作兩步跑過來,跪在明珠面前:“小姐!”

明珠腦子裏都是亂的, 她猛地擡頭看向嚴鶴臣:“大人, 怎麽把爾雅接來了?”

爾雅是和明珠一起長大的丫頭, 和明珠同歲,明珠入宮之後, 沒有把她帶到京中,臨行前特別叮囑她不要得罪主母,安心避世就好,她在京中許久,在心裏對她一直牽腸掛肚,今日竟就這般得見了。

“我派人從河間府接來的,昨日到的京城,想著你在宮裏不方便,就養在了我府上,本想等你得空的時候讓你們見上一面,或是把她也送進宮裏和你作伴,沒料到有今日,也算是省去了很多周折。”嚴鶴臣的語氣很平靜,可聽得明珠淚珠子往下掉,她也不顧還有旁人在場,拉著爾雅的手,忙不叠地問:“家裏可都還好麽,父親和弟妹們,身子都康健嗎?”

爾雅也是噙著淚:“家裏都好。”

嚴鶴臣卻沒心情聽她們主仆敘舊,聽著明珠的一頓叠聲詢問,心裏頭十分替她不值,哪怕是遠在京中,明珠無時不刻都在心裏頭惦記著母家,可他的父親呢?一面巴望著自己女兒在宮裏的榮寵,一面又沽名釣譽,裝作清高的模樣,心裏根本就沒有這個女兒的半分位置。

爾雅擡起手替明珠抹淚:“小姐比往日瘦了,可是日子過得不好麽?”一晃三年不見,爾雅腦子裏的自家小姐還是臨行前珠圓玉潤的模樣,沒料到三年的光景,明珠的變得纖細玲瓏起來,原本豐盈的雙腮都有了幾分線條。

“哪能呢,”明珠笑笑,把她停留在自己臉上的手拉下來攥在掌心:“宮裏日子過得沒什麽不好,你放心吧。”

“小姐本就是這樣的性子,吃了什麽苦也不同外人道。”爾雅還絮絮說著,嚴鶴臣倏而覺得她一口一個“小姐”讓他聽得十分不爽,本想著忍一忍就作罷,沒料到越聽越覺得刺耳,實在忍不住,才冷淡地說:“你這稱呼要改一改,還像閨中一樣可是不成了,明珠的身份不同以往,你該叫夫人。”

這句話出口,明珠一愣,而後耳朵發熱,爾雅抹了抹淚說:“奴才好些日子沒見到……夫人了,一時還習慣不來,大人莫怪。”

嚴鶴臣嗯了聲,把明珠要住的屋子裏裏外外打量個遍,他原本也吩咐過了,要把屋子裝點的有幾分女子該有的樣子,如今瞧著拔步床上頭的床幔和八寶格上頭放著的花瓶,和瓶子裏插著的幾枝梅花,心裏頭勉勉強強覺得說得過去:“你今兒先歇著吧,有事兒明兒再說。”

說罷便從屋裏走了出來,寧福跟著他往外走了,屋裏只留下了明珠和爾雅兩個人,明珠紅著眼把爾雅拉到床邊,二人一同在床上坐好,爾雅的聲音還帶著哽咽:“這兒沒外人,奴才想問問小姐,日後當真是要嫁給嚴大人了嗎?”

明珠不知其意:“已經同皇上太後都提過了,還能不嫁不成?”

爾雅看見錦支窗是關著的,才湊得離明珠近些:“奴才原本也聽過許多個風言風語,這些個閹人沒有那些個本事,可偏也覺得自個兒是個爺們,也喜歡像尋常人似的娶幾房妻妾,可在房事上向來兇惡得緊,不把人折磨得遍體鱗傷都不算完。”

她是明珠自小養在身邊兒的奴才,對明珠忠心耿耿也口無遮攔慣了,如今說得嚇人,明珠忍不住嗔她幾句:“這是說什麽呢,早該告訴你了,我嫁給嚴大人本就是權宜之計,不過是借機會從紫禁城裏脫身罷了,也不是真的要嫁給他。再者說了,嚴大人不是你說得那樣,不要放在一起相較。”

爾雅聽了依然憂心忡忡:“話是這麽說,可如今人都住到了眼皮子底下,咱們在京城裏頭舉目無親的,若真有個好歹只怕是遠水解不了近渴,主子還是自己多警惕些的好,嚴大人這般位高權重,奴才看了兩日,這府裏頭一個女人都沒有,保不齊……那方面有些癖好,也未可知。”

這當真是越說越離譜了,明珠趕緊讓她打住:“怎麽嘴上連個把門的都沒有,當初我走的時候還沒見你這麽不著邊際,如今大了兩歲,全長在嘴上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