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皇上這幾日往司禮監跑得勤, 明眼人都知道這是為了什麽,只是不知道皇上在什麽時候起了心思要來看,左不過是為了明珠, 嚴鶴臣索性把明珠叫來, 白日就在西配殿等著,若等皇上來了,再專程把她叫來,反倒要落人口實。

對於明珠而言,不過是換了個地方讀書繡花,她坐在西配殿的繡墩兒上,有時手不釋卷,拿著一本書, 又有時拿著繡布,繡鳳穿牡丹的圖樣。嚴鶴臣把卷宗整理到一處去, 一擡眼就能瞧見明珠,一手托腮, 一手握著書卷的模樣。

瑩瑩如玉的一截皓腕,在日頭底下晃啊晃啊,十足十的賞心悅目,皇上偶爾也來過幾回, 一邊同嚴鶴臣說上幾句, 明珠立在一旁侍茶, 端的是紅袖添香的,頗有韻味。

明珠對西配殿倒也無甚反感情緒, 西配殿的日照更充足些,屋裏頭也比廂房暖和幾分,在這裏頭讀書,只覺得空氣裏被熏得暖融融的,整個人也是昏昏欲睡似的,嚴鶴臣性子冷清,也沒有什麽怪癖,二人旁若無人的共處一室,也都樂得清閑自在。

可若是皇上來了,便不同了,嚴鶴臣也就罷了,明珠隨侍在側只覺得頭大如鼓,只恨沒有個地縫讓她容身,生怕這位主子爺多瞧她兩眼,一來二去的,嚴鶴臣也發現了。

“你很怕皇上?”這日送走了皇上,嚴鶴臣坐回自己的位置上,他翻著折子,漫不經心地問道。

明珠剛剛松動的心思一瞬間又提了起來,猶豫著拿捏著語氣答:“天家威儀,奴才不得不怕。”

嚴鶴臣點點頭,拿著朱筆在奏折上圈點一二:“你怕也難怪,只是連我都看出你緊張,更遑論皇上,皇上如今約麽也是怕唐突了你,給你留點時間適應,你若是依然整日惴惴難安,不知道什麽年月才有機會送入內闈。皇上是國君,有些時候,也需要你主動著點,鄭貴人早先盛寵,不過是她比旁人更能舍下臉去,至於她做了什麽,你就自己琢磨吧。”

明珠對宮闈之事總有些懵懂,她只聽著,一知半解地點了點頭,嚴鶴臣知道她是個呆的,也沒打算讓她這一兩日開竅,不過到底也是有了幾分長進了,雖然見到皇上仍舊膽寒著,可到底是不怕他了,有什麽心事也樂意同他說上那麽一句兩句的。

這档子事也就算是過了,明珠猶豫了一會,試探著問:“天色也不早了,這幾日為何沒有看見嚴恪,他向來不是跟在大人身邊兒麽。”

嚴鶴臣的手微微一頓,臉上依舊是淡淡的:“他向來閑不住,也不曉得跑去哪了,怎麽,有事?”

明珠搖了搖頭,而後說:“奴才還小的時候,母親還在,那時候母親喜歡做浸梅子,用瓦罐封起來,隨吃隨取,小時候奴才貪嘴,總要趁母親不注意偷上一兩顆,一開始沒被發現,可久而久之就漏了餡兒,母親那時候整日說奴才‘家賊難防’,說起來也有十多年了。”

她漫不經心地說著,嚴鶴臣卻是聽懂了,這丫頭在拐著彎兒地讓他提防嚴恪,保不齊是看見了什麽、聽見了什麽,嚴恪跟著他的年頭長,算是他的心腹,按理說就算做了什麽,也都有可能是他指使的。她如今冒冒失失提出了,假如真是他指使的,豈不是暴露了自己。可她果真擔著被自己發現的風險也要把嚴恪的反常專門提出來。

嚴鶴臣點了點頭:“小孩子貪嘴也是有的,我也好好查查我的罐子,到底有沒有人拿著偷嘴。”他其實並不打算懷疑嚴恪,這小子不過十五,入宮沒幾日就被他帶在身邊,口口聲聲地叫他幹爹,是個機靈麻利的好孩子,嚴鶴臣沒有從他身上得什麽好,已經耐著性子教,也算是瞧著長大的,等閑也不樂意懷疑到他頭上。

只是明珠性子妥帖,她如今開了口,只怕的確是發現了什麽端倪的緣故。嚴鶴臣把折子又翻過一頁,心裏又打定了主意。

嚴恪回到自己住處的時候,天剛朦朦朧朧地黑下來,紫禁城寂靜得沒有一絲聲息,像是浩瀚無垠的大海,只有天際留下魚肚那麽一點點泛白,攏著一層暖色的橙黃。屋裏頭沒點燈,估計劉全有還沒有回來,他摸著黑把門推開,卻驀地嚇了一跳。

嚴鶴臣坐在他屋子裏的椅子上,不知道已經等了多久,嚴恪有幾分心虛:“哎呀幹爹怎麽上我這來了,竟燈也沒點,等奴才把燈點上。”說著,拿著火石點燃了油蠟,細碎的爆燃聲散在空氣裏,照亮了嚴鶴臣的半邊臉。

“你去哪了?”他漫不經心地轉著手上的扳指,淡淡問。自打看見嚴鶴臣起,嚴恪的後背已經被冷汗濕透了,他定了定神:“和內務府的劉公公一道去了禮部,過陣子就是萬壽節了,司禮監也該準備著了。”

皇上的壽辰便是萬壽節,也是闔宮上下該慶賀一二的大日子,只是去歲太皇太後新喪,今年倒也不能煊煊赫赫地大辦一場。嚴鶴臣並沒有多說什麽,他擡起眼看向嚴恪:“國公府的禮我已經收了,他家二公子打算在大理寺謀個侍郎的職,你替我去瞧瞧,找個機會送進去就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