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去何方(下)

身為曾經的大燕戰神,慕容緋用在兒女情長上的心思向來都不多。

今日同慕容離亭談論大宋的司徒皇後,目的也不是為了安撫兒子。

他勉強擡手端起茶盞啜了一口:“亭兒,你母妃這幾日好些了麽?”

慕容離亭忙收回思緒:“母妃所中的蠱毒已經解了,只是這幾個月身子虧損太多,聞音先生說還需仔細調理一段時日。”

慕容緋中毒已經好幾年,從前那張俊美的臉龐早已被折磨得脫了相。

聽說妻子已經沒有大礙,他用聽不出喜怒的聲音道:“如此甚好。”

短短的四個字之後,他便不再談論楚王妃康氏,轉而向兒子詢問軍中的一些事務。

慕容離亭握了握拳頭。

二十幾年的夫妻情意,如今只剩下了四個字!

他承認,母妃這些年的確是做了一些糊塗事。

可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她這一遭大難不死,也算是吸取了教訓。

父王竟是一點悔過的機會都不給母妃,真的要和她劃清界限了?!

他有心替母妃辯駁幾句,可一擡眼見到父王那瘦骨嶙峋的面龐,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慕容緋見兒子神情不虞,眉頭微微擰了起來。

“亭兒,如今咱們家裏勉強算是安穩下來,你的心思該往京城那邊放一放了。”

同樣的話最近楚王明裏暗裏和慕容離亭說過好幾回,卻始終沒有得到準確的答復。

如今情勢危急,不管是為了大燕還是為了他們楚王府一脈,離亭都必須站出來。

慕容離亭如何不明白父王話中的意思,可他的想法和父王完全不一樣,

或者說他已經受夠了安肅帝那個懦弱無能的蠢貨,再也不想為他做任何事了。

他嗤笑道:“父王,站在聖上的角度來說,大燕已經沒有了楚王府。

您被人暗害的時候,他在哪兒?

母妃被人下蠱的時候,他又在哪兒?

兒子被人誣陷,他不分青紅皂白就發了海捕文書,讓我在大燕無有立錐之地!

這樣一個昏聵無能,懦弱無恥的皇帝,我們為何還要冒著生命危險去拯救他,甚至還要扶持他繼續坐在那個位置上?”

“慕容離亭!”慕容緋氣得兩只眼睛像是要掉出來一般。

慕容離亭一陣心煩,靠在椅背上合上了雙眼。

他不想和父王爭吵,更不想為了那堆扶不上墻的爛泥同自家人反目。

慕容緋只覺胸口堵得慌。

他又怎會不知兒子對聖上早有不滿。

可誰讓他們是臣子呢?

大燕皇室中不管誰坐在那個位置上,楚王府就必須盡全力扶持。

如今大燕內憂外患,再也經不起折騰了。

他艱難地擡起手撫了撫胸口:“離亭,這是楚王府的使命,咱們無從選擇。”

慕容離亭依舊閉著眼睛,冷笑出聲。

什麽叫做無從選擇?

他們楚王府這一支同聖上這一支同為寶應帝的後代,且皆為庶出。

一甲子前,昭惠太子選擇了端康帝繼承大統,又一手扶持了楚王統領兵權。

可昭惠太子卻從未說過一旦端康帝一支昏聵無能,甚至有可能葬送大燕江山,楚王一支必須無條件地繼續扶持。

說白了,昭惠太子要楚王府守護的是大燕江山,而不是坐在龍椅上禍害大燕的那個人。

可憐他們楚王府一支,從他曾祖父那一輩起,一路扶持了端康帝那昏君幾十年,又被卓太後拉攏著支持延平帝上位。

到了父王更可笑,到了這般田地,居然還在想著安肅帝!

大約是他的笑聲太過悲涼,慕容緋心裏更難受了。

若非他中了卓太後那惡毒婦的奸計,這些事情又何須讓兒子出面。

離亭才剛滿二十歲,正是人生最美好的時候。

他本就是那翩翩濁世佳公子,合該恣意享受美酒、美食、美人,享受世間最美好的一切。

可惜命運弄人,他不得不擔起自己這個做父親的留下的一切。

“亭兒……”慕容緋艱難地喚了一聲。

“聖上的聰明是得到過端康先帝認可的。若非如此,當年皇位未必就會落到延平先帝頭上。

他如今之所以是這樣的表現,其實全都是拜那卓太後所賜。

咱們只需……”

話音未落,慕容離亭突然睜開眼睛:“父王,局勢已經到了無法收拾的地步,您還要繼續自欺欺人麽?

宋國軍隊在一旁虎視眈眈,卓太後一黨繼續做大,就算我真的聽從您的安排,又該如何下手?

是帶著曾經隸屬於您麾下那一百多萬人去宋燕邊界與大宋阮家軍決一死戰。

還是打著清君側的旗號,帶兵入京勤王?

父王,兒子沒有那麽自負。

論打仗,我遠遠及不上阮大將軍有經驗。

加之您中毒這幾年,大燕軍隊糧餉時有虧空,戰力早已經不復當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