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周

小陳腦袋一拍說,我有辦法。他拿出電蚊拍,意思只要出門兜一圈,不就有了嗎?臨出門前又叮囑兒子:我現在出門弄蚊子,回來的時候,你要把飯吃完,知道嗎?

小孩開心得飛起,拿著小壁虎飛奔回家,準備開始飼養工作。他需要幾只蚊子,蚊子奇怪的,平常神出鬼沒經常叮上幾大包,真到需要的時候,一只都看不見了。兒子把窗戶打開,像銀角大王一樣,拿著礦泉水瓶,呼喊著,蚊子,快點來吧。

兒子點頭如搗蒜。

但蟬新鮮了沒多久,兒子提出,想捉壁虎。夏天夜晚出門散步,很容易在路邊圍墻上看到匍伏著的小壁虎。在竹富島看到很多小壁虎,那個島還把壁虎當成一種本島標志,放在明信片和特產上。小孩當時哀求半天,想捉一只,沒捉到。前天晚上再次偶遇,小陳拿只塑料瓶,這裏敲敲,那裏敲敲,小壁虎應聲入瓶,成功被捕。

我覺得小陳真的蠻偉大的,說幹就幹,真的拿著電蚊拍,走到小區裏,像傻子一樣,揮舞著手中閃亮的拍子,不時嘟囔著:蚊子都到哪裏去啦?

他倆終於開始向一種良好的互惠機制方向運轉,讓我頗感欣慰。

最後終於在草叢裏捕到一只,開開心心回去,放到那只小壁虎的塑料箱裏。

兒子騰地跳起來:不行!然後立刻開始付諸行動。

一個為了兒子去野外捕蚊子的男人,這天晚上小陳的形象又在我心目中高大許多。

直到後來,發現小陳催小孩做事,百催不動,會吐出一句秘密口訣:那明天不捉蟬了。

另一方面,我不得不迎接自己在兒子心目中地位的大幅下滑。小孩經常哭著來找我:嗚——爸爸不讓我玩小貓。

最近小陳又多加了一個育兒項目,捕蟬。一只十二米長的捕蟬杆,走到哪裏都格外引人注目,經常有老大爺湊上來說,這個東西我小時候也玩過。小陳不響,小陳帶著兒子在大柳樹下,專心地粘著一只又一只蟬。偶爾叫我也去,我朝著天空看了半天,發現真是一個治療勁椎病的好辦法,好像周身血脈通暢一般,把頭收回來的時候,不禁有點眩暈,不容易,這麽支著腦袋捉一兩只還行,一口氣捉二十只,而且捉回來只是純欣賞,完全不理解是什麽在支持著小陳。

我當然開開心心做個大好人:那你玩一分鐘小貓就去洗澡好不好?

小陳有一次提出抗議說,能不能叫你媽別再買西瓜了?我跟沈女士傳達意思後,她翻白眼說,能怪我嗎?他自己看到西瓜腳都走不動路。

小孩根本沒有開心得點點頭然後跑開,還是會大聲問:爸爸,我能玩一分鐘小貓嗎?

我能理解,一個爸爸,白天辛辛苦苦圍著小孩轉一天,到晚上好不容易等兒子睡了,恨不得開個party放松一下。小陳放松的方式是吃鴨脖,西瓜,就跟當年我大吃特吃巧克力一樣。家裏的西瓜屬於員工福利,我媽沒事就會買一個,老實說,作為一家微型互聯網企業,家中工作福利相當之好,有貓,有床,有大量無限制供應的零食,包三餐。據說這種企業都是猛加班類型的,鼓勵你拿企業當家,辦公到12點再走。

小陳大喊:不能。

人果然都是有攀比意識的。我安慰他,沒事的,不過又幽幽想起,他辭職後上任全職爸爸,第一個目的是減肥。十七周過去了,減肥的心願大概已經扔到馬裏亞納海溝去了。

兒子哭著走了,我的命令完全無效,他明白父親才是真正的權力王者。如果小陳說的話不算數,誰來帶小孩上下學,誰陪他去補習班,誰帶他出去玩?

又有一天在路上散著步,忽然說:文文爸爸很瘦,菡菡爸爸也很瘦,你說怎麽辦呢?

我偶爾心思略活絡,決定偷偷給小孩一點好處。比如散步的時候跟他說,如果你能走到2公裏外的便利店,我就不告訴爸爸,給你吃個冰激淩怎麽樣?這周因為咳嗽,小孩的冰激淩特權被沒收了。

但連續接送小孩幾周後,小陳也緊張起來。有一天忽然跟我說:你知道嗎,文文爸爸瘦了,以前看著四五十,現在看著二三十,我問他怎麽瘦的,他還不肯說。

兒子權衡片刻,說好的。果然走到後,我們大呼一口氣,小陳並沒有跟上來,他肯定嫌遠,先騎車回去了。小孩抓耳撓腮撈出一根冰棍,別的什麽都不要,急急忙忙付好錢出去,忽然他哇地一下大哭出來。

那就算了,接送小朋友上下學,對女性來說太不友好了,蓬頭垢面去,怕碰到同學家長不好意思,精心打扮去,就那麽五分鐘,回家還要猶豫卸不卸妝,虛榮心似乎還沒強盛到這個地步。直男就不怕了,畢竟我國已婚直男還沒到上粉底這種地步。

小陳站在門口,像捕壁虎一樣,一抓一個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