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周

小陳的腦神經,怎麽說呢,永遠感覺只有前半截。

我有點不太相信,但肉眼也分不出來到底哪一半是吸過的。這好像並不是什麽理想的家庭生活,總感覺有點得過且過的意味,我媽在家,不要說吸地板,連天花板都不會放過。

就說台風天這天,一家三口興致勃勃出發去南匯的航海博物館,大雨中開了一個多小時,離目的地還有十分鐘時,我問小陳,不知道那裏幾點關門,你查一下吧。

他才說:噢,沒電了,只吸了一半,你睡幹凈的這一半吧。

他查了以後以一種難以置信的眼神跟我說:還有二十分鐘就關門了,你能開快點嗎?

我有點不信,真的嗎?

這種事情偶爾發生一兩次還行,誰還沒個腦袋掉鏈條的時候。從南匯回來後,小陳又提議,我們周末去一次崇明好嗎?我還沒去過。

事後問小陳,吸幹凈了嗎?他點頭。

我內心萬分不想去,但秉持著家庭內部團結一致的信念,開三小時車到西灘濕地公園,這回小陳剛下車就叫到:你看啊,門口說今日關園。

好。

嗯???

你現在馬上用吸塵器把床統統吸一遍!

他下去問了一圈保安,說,這裏初一初二初三,因為漲潮不開門。

我要說沒關,你肯定一路都很擔心對不對?我說關了,你只要回來的時候震驚一下就好了。

這時候我通常都會想象,如果小陳的老婆不是我,而是另一個正常女人,會怎麽樣?他能活到現在嗎?

嗯??

如果b型血的他,當初是跟那種刻板守時的a型血結婚,後者一定氣炸了吧?

他回答:其實我不記得有沒有關,我只是選了個對我比較有利的答案。

我不會,我是o型血,天生不記仇,而且出於小說家的天性,還挺喜歡這種出乎意料的結局,我已經在腦海裏構思好了,南匯的台風天,那個開頭,非常適合一對談了七八年猶豫要不要分手的情侶。崇明島可以給一個單身女性,來島上尋找一個隱居的小說家。兩篇小說中的女性角色,都將是暴躁簡單大發脾氣的角色,就跟夏天的天氣一樣,台風或者酷暑,全都不可忍受。

小陳已經很少跟我當面起沖突,我們不吵架很久了,每次我說什麽,他總是點頭說,好啊,嗯,對的……答案以肯定正面積極向上為主,比如出門上車的時候,我問他,你把房間門關好了嗎?我不希望小貓到我床上去。他很肯定地點點頭,說,關了。回來看到貓躺在床上,睡得四仰八叉,我再問小陳:你不是說關好門了嗎?貓怎麽進來的?

現實中我是個笑眯眯的好人,在這一周裏,做了這一年的家務。爸媽不在,我猛然發現,家務活真的是一個巨大的體力活。小陳和兒子吃完西瓜後呼嘯而去,看著汁水淋漓的桌面,我竟然百爪撓心,非擦不可。叮囑他們一定要拉上樓下的拉門,不然小貓會溜出去,當然沒有一次記得。我不禁陷入一種思考:是不是直男都沒有後腦勺呢?

這個禮拜我終於明白了,什麽叫直男的求生欲望很強。

當然小陳的工作量比起一般男性還是大多了,他帶小孩,做家務,一周裏做了一次飯,內容是兩盤炒青菜,和一鍋福建人最愛喝的燉湯。小陳說,你知道嗎?福建人一般都不愛出門,出差連口湯都沒得喝,實在太辛苦了。他大概是想讓我知道,他的生活狀況到底有多艱難。

他點點頭,下單買好一個禮拜的菜,然後每天都騙我出去吃飯。

周末晚上,我特地放小陳一晚的假,讓他跟福建來出差的朋友去看球,我留在家裏帶小孩。

小陳不炒杠豆,但他好像也沒做飯的意思。我只能對他講大白話:我不吃飯可以,叫外賣也可以,但我兒子,絕不能吃外賣長大。

兒子最近很喜歡快遞紙箱,他把自己放在紙箱裏,客廳地面就是大海,他坐在想象中的軍艦中,向想象中的怪物發射火箭。我躺在沙發上,一直期待著小孩會像電視裏的小男孩一樣,一轉身已經趴著睡著了。

理想中的家庭生活,最起碼的一點,是擺脫了松江特色菜系。實不相瞞,我已經吃了半個月的炒杠豆,這道菜就像我爸媽心目中的定海神針,每天非來上一盤不可。本人,好歹也是一個月入頗豐的自媒體撰稿人啊!我對我媽提出意見後,她那套鄉下人的理論又來了:那還能吃什麽?這個季節的小白菜都是打過藥水的,只有杠豆空心菜不長蟲。

沒有,他一直玩到12點,直到我把他摁在床上睡著。

孩子比黃金還珍貴,所謂一家三口的生活,就是繞著小孩為圓心的生活。這周終於讓小陳實現了心中的夢想,我爸媽出門旅行,兩個平常老想為我兒子做牛做馬的長輩,順利出行了。我特別期待,小陳給家庭生活帶來一種全新的風貌,讓我能迅速作出搬出去住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