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余恨

那個禮拜的不速之客除了鐘傾城,還有羅曼的前男友,吳浩。

鐘傾城笑得異常燦爛:“羅曼,不要同情我——幫我吧。”

吳浩是羅曼最後一任堂堂正正的前男友。

羅曼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

倆人分手是她25歲時候的事情,那時羅曼還沒有寫出熱門劇,事實上,她那時候一個作品也沒有。蟄居在一個30平米的開間裏,總是接不同的項目,總是開會、寫提案、交大綱,但絕大多數的項目都沒有後續,她能拿到的不過是幾百塊錢的車馬費。

鐘傾城正蹲著系鞋帶,這時候擡頭粲然一笑:“他好著呢。他只是扔下我和我媽不管不顧十五年了。”

羅曼只能寫影評、寫廣告劇本、給公眾號當寫手,寫一切可能換錢的東西維系生活。

羅曼點頭,但出於編劇的直覺,送鐘傾城出門前,她猶猶豫豫地問:“你爸……真沒了?”

吳浩跟羅曼是網上認識的,他在豆瓣上看到她寫的影評,覺得靈氣十足,加了關注,再之後倆人聊天,從線上聊到線下,頗為投緣,唯一區別可能是,吳浩只是一個文藝愛好者,他有一個光鮮的本職工作:banker。

說完,鐘傾城征求羅曼意見:“這樣可以嗎?”

對25歲的羅曼來說,吳浩百分百是個金龜婿。

鐘傾城斟酌一番,講了爸爸重病住院,她卻在北京輾轉試鏡、最終爸爸也沒能在電視上看到她的故事:“……那時候我就在想,如果爸爸可以在電視裏看到我就好了,這樣我也算天天陪著他了。”

可惜她抓不住。

羅曼又補充說:“對了,你最好準備一兩個悲慘故事。你太漂亮了,總得有個淒楚身世,才能讓別人心理平衡一點。”

羅曼是在Wagas偶遇吳浩的。

鐘傾城飛快地在手機備忘錄裏記下。

Wagas屬於羅曼決不會一個人去吃的餐廳——一個三明治和一杯果蔬汁,實在是不值得70塊錢,只是那天小區停電,羅曼只能帶上電腦來餐廳,打算蹭一整天的空調回點本。

“這還有點講究——你說都是陳勉勾搭的你,她肯定不高興。大家都心知肚明是怎麽回事,但現在她只能捏你這個軟柿子。既然是求人辦事,你就得把姿態放低點,你就說,是你貪慕虛榮沒見過世面,所以明知道陳勉肯定有老婆,還是放任自己跟他來往——注意這個詞,是來往。現在你清醒過來,羞愧萬分。”

突然有人拍她肩膀,羅曼摘下耳機回頭看,看到了吳浩的臉。

羅曼伸了個懶腰:

吳浩看著羅曼,眼裏的欣喜不像是裝的:“我剛才都有點不敢認,你越來越好看了。”

“那我怎麽說?”

這是定律,所有一線城市的未婚女性,一直到35歲,都會一年年變得更精致的——但這對她們的行情並無多少幫助就是了。

“對,今晚。”羅曼斬釘截鐵說:“不然,你以為你還能敲開她家大門嗎?再說了,展覽上那麽多人,她也不能對你太過分。”

羅曼站起來,看向吳浩:“你沒怎麽變。”

“現在?”

吳浩倒是很坦然:“老了,滿臉褶子。”

“她晚上要去看展,剛還問我要不要一起,我把地址發你,你一會就去逮她。”

說話間羅曼瞥了眼他的手,注意到他無名指上還是光禿禿的。

羅曼告訴鐘傾城,自己真的沒什麽路子能介紹給她,反倒是陳凱西路子四通八達的,講不準就能幫上她。

吳浩留意到了她的目光,特意把手搭到椅背上方便她看得更仔細:“恭喜你……你寫那個劇,我周圍好多人都在追,你真的成了大編劇了。”

然而她聽到鐘傾城說:“可我想成為的人是你。”

羅曼微笑凝視他,嘴上說:“什麽呀,就是影視行業底層農民工。”

羅曼踢了踢腳邊的廢紙桶:“寫一百個項目,有一個能拍就不錯了;一百個寫過的項目裏,九十九個又都是被別人牽著鼻子走。我跟陳凱西是大學同學,畢業七年,她有老公兒子有錢,我只有電腦裏幾百萬沒有人看的字。”她本意只是推脫,但講到最後,語氣裏卻沾上了真實的淒惶。

心裏想的是,原來你也記得呀。

所以她自嘲地笑了:“我能幫你什麽呀,編劇哪有話語權。”

25歲的時候,吳浩甩了羅曼,明面上的原因她已經忘了,但倆人心知肚明:他看不上她。

她腦子裏迅速過了一遍躺在自己通訊錄裏的大佬名單,絕大部分人,她都只敢給他們朋友圈點贊、發完拜年微信都不指望對方能回復,當然也有一些確實可以約出來聊聊天的——但羅曼不舍得就這麽輕易地奉送給鐘傾城,小人物能享受到的巴結不多,她想多受用一會——

剛在一起的時候,吳浩對編劇這個行業有好奇心,覺得羅曼在做什麽了不起的事情,過了一年,吳浩已經羞於跟朋友介紹女友是個編劇,因為人家會緊接著問,有什麽大作呀?羅曼什麽作品也沒有。對方於是迅速地把羅曼理解成是“無業遊民但拿個編劇的名頭裱裝一下自己”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