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謀劃(第3/7頁)

“你把阮美英的事告訴我,什麽意思?”田秋子大概已經無所顧忌,所以也沒必要遮掩什麽,開門見山地問,“你早就算好了,我會去找她,胡成一定會護著她,然後等著我被胡成嫌棄,對不對?”

電話接通,胡成劈頭蓋臉地罵:“寧悅你搞什麽鬼?你不是律師嗎?怎麽會簽那麽高的賠償金?你還敢用家裏的房子擔保,你瘋了嗎?”

寧悅拿起牛奶勺,輕輕攪動著,仿佛那一圈圈圓潤的漣漪裏,蘊藏著什麽了不起的奧秘。

胡成的怒火忽的一下燒起來,瞬間把理智化為灰燼。他已經忘了該繼續走路,站在原地,給寧悅打電話。

田秋子不屑地瞥了一眼,她牢記寧悅曾經的兇樣,才不會把她眼前的沉默當成懦弱。何況此刻的她,在經歷了絕望和瘋狂之後,已經完全冷靜下來。也許不是完全的冷靜,但至少現在該幹什麽,她自己清楚得很。

手機微微震動,胡成看了一眼,是寧悅的微信。打開一看,他突然站住走不動了。怎麽回事?不是已經辭職了嗎?怎麽還要打官司?賠償金還那麽高!還以家裏的房子擔保!寧悅搞什麽飛機!她瘋了嗎?

“你想和胡成離婚,但是又怕找不到工作,養不起孩子,對不對?”田秋子不再討論阮美英。

胡成把車停在了小區外面。這樣每次他都可以在小區裏走一走,也許他滿懷心事的時候不會看到很多景色,但那熟悉的味道,足以讓他感到滿足,好像他還是那個白襯衫的少年。

寧悅心裏嘆了口氣,不由想起在哪裏看到的一句話:“你出招的時候,就是露出破綻的時候。”

他的人生一直向上向前,直到偶然遇見了阮美英。那時的他已經功成名就,但看到阮美英的一刹那,他突然發覺自己一直少一樣東西!過去的一切就像巨浪一樣鋪天蓋地地撲過來,把他淹沒了。那樣強烈的情緒,不僅是炫耀,也不止於懷舊,而是一種終於找到根的安全感和激動,讓他感到從未有過的脆弱!以至於當他心煩意亂的時候,只有站在這個小區裏,站在這裏的大樹下,他才能安靜下來,就好像這裏的空氣裏都有鎮靜劑似的!

田秋子,真的很聰明。如果不是田秋子和胡成兩個人搞得自己幾乎要沒了工作,她也不會這麽動手。不過,既來之則安之吧。

有那麽一段時間,他是如此憎恨這片小區,就好像那些樓房不僅低矮了海拔,也低矮了他的人格。掙錢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買房子把爸爸媽媽接出來。他甚至很少跟人說起自己的來歷,即便是和寧悅結婚,也很少提及過去。結婚買房,也是選了城裏離這片小區最遠的位置。

田秋子仔細觀察寧悅的神色,微微有些遲疑。在她的心裏,其實認定了,像胡成那樣優秀的男人,是不會有女人想離開的。這樣說,無非是詐一下寧悅。但寧悅默不作聲的樣子,讓田秋子心裏忽然沒了底。正遲疑的時候,寧悅搖頭笑了:“我的婚姻很穩固,這一點你比我更清楚。否則你今天也不會找我。”

他也不是總記得這些。

一句話打到田秋子的軟肋。她因為擅自獲取寧悅的聯系方式,被胡成第一次拋棄。第二次又因為招惹胡成其他的女人,再次被胡成甩開。

那時,他和阮美英坐在樹蔭下一個小時,彼此只互相看過一眼。胡成早就忘了聊了什麽,他只記得蟬鳴聲,下棋聲,孩子的哭聲,只記得窗戶裏透出來飯菜的香味,西瓜切開的果香……

寧悅看著田秋子,目光平和,“你和胡成在一起那麽多年,難道還沒看出來,只要老老實實地生活在他畫好的圓圈裏,他永遠不會為難你。”

這裏也是胡成長大的地方。

田秋子一滯。多年來的隱隱約約的感覺在這一刻豁然清楚,那些困擾她的想法也跟著清晰起來。

這裏原本是紡織廠的職工宿舍,後來紡織廠倒閉了,這裏房子的主人也幾經變動,不全是原來的職工和家屬了。但是,一棟棟的紅磚房不會變,一條條甬路的寬窄也沒變。整個小區九棟樓,就像一個慢慢變老的人,漸漸地佝僂下來淹沒在周圍高聳的大廈裏。然而,走進這個小區,粗壯的行道樹炫耀著一層又一層的年輪,茂盛濃綠的樹冠輕而易舉地遮蔽了所有的空地。一到夏天,在熾烈的蟬鳴中,下棋的老人推動敲打棋子的聲音,蹣跚走路的小娃娃咿呀聲,匯成一支簡單的和弦,日日奏響。門臉房裏傳出來的陣陣菜肉的香味,伴著社區主食廚房饅頭大餅的香味,像寺廟裏的煙火,盤旋纏繞著整個小區,裊裊上青天。

“你甘心?”田秋子的聲音有些尖利。

阮美英的家在一片普通的社區裏。

“我習慣了。有了孩子,我甚至很欣賞他這種護家的品行。”寧悅的話裏,帶了幾分嘲諷。如果田秋子聽出來,也許就不會有後面的麻煩,但她沒聽出來。在她看來,寧悅和阮美英一樣,都是懦弱無追求的女人!不,阮美英那種老女人沒什麽好說的,恐怕都絕經了。寧悅絕不懦弱,她只是被溫水煮了太久,已經蹦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