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妥協(第2/7頁)

“我不想要了。”寧悅一臉癡呆相。鄭阿姨愣了好半天,才抱起孩子,塞進寧悅的懷裏,說:“你瞅瞅,這是你生下來的。這麽小,這麽弱,要是有人欺負他,你這個當媽的跑了,誰來罩著他?”看寧悅慢慢低頭看孩子,鄭阿姨又說,“有後媽就有後爹,奶奶是多子多孫的,嘴甜的才疼。你想想,這麽大的世界,滿世界的人,除了你,還有誰能無條件地愛他護他疼他?”

寧悅並不與他爭執,結婚這麽多年來,她已經完全摸透胡成的脾氣。那就是一頭狼,天天高高在上,自以為了不起,稍微有誰不順著他,就記恨一輩子,總要找機會咬你一口。寧悅吃了幾次虧之後,也隨他去了。這樣大家都很舒服,你得了你要的順從,我全了我的安寧,皆大歡喜。更何況,寧悅一直很欣賞他那高高翹起的臀部。在身體的黃金分割點上,那麽鼓鼓地突出來,立刻把古板的西裝穿出一種悶騷來。

鄭阿姨嘆了口氣,說:“你多帶帶孩子,他跟你親。將來有什麽事,他肯定向著你。”

寧悅覺得,這是屬於自己的樂趣,全世界幾億人,只有她懂得的胡成的美。

“是嗎?”寧悅想,我只有一張信用卡的副卡,算是把錢交給我嗎?她沒說,鄭阿姨自然也不知道。

後來她才發現,自己不過是其中之一罷了。這個認知曾經讓她難過得無以復加,可她居然神奇地挺了過來,並且已經痛得習慣了。就像每月例行一次的痛經,要死要活,然後繼續活。每到這個時候,她就像一個旁觀者,看著另一個自己從深淵裏爬出來,自虐自殘,鬧夠了再慢慢爬回深淵。

鄭阿姨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寧悅。妻子還在月子裏,丈夫就出差到外地許多次了,換誰都知道有問題。她說:“父愛如山嘛!最好的父愛就是像山一樣坐旁邊不動,不添亂就是好的啦。要我說啊,有了孩子以後,最沒用的玩具就是父愛啦,在屋裏礙事,放出去掙錢才好。男人嘛,只要把掙回來的錢交給你,就是負責啦!”

她疼,也不疼。她恨,也不恨。

寧悅松了口氣。大家都是這樣的,母愛不是天生的。可是爸爸呢?

大概,這就是麻木吧?

“真的。你養只狗,照顧得時間長了,不也一樣嗎?人也一樣。”

“你怎麽了?”胡成捂著臉,看起來打得不輕。

“真的?”

他敏銳地注意到寧悅的不對勁。強烈的危機感讓他瞬間繃緊,好像一頭亮出獠牙發出低沉狺吠的野獸。

鄭阿姨嘆口氣,說:“生完孩子都是這樣的,沒有人天生就會當媽,不過是照顧的久了,有了感情,也就舍不得了。其實親生的收養的,都一樣,沒有天生的感情,都是慢慢帶出來的。”

熟悉他的寧悅毫無障礙地感受到危險的信號,那一瞬間她甚至覺得眼前站的不是自己的丈夫,而是隨時可以撲過來掐死自己的人。

“沒事了。”寧悅重復著。

——這種感覺並不陌生。

鄭阿姨說:“孩子睡了,沒事了。”

當年他們就是這樣認識,並且自己也正是被這種危險吸引,最後才成為他的妻子。

不知過了多久,身邊的床榻一歪,鄭阿姨進來坐下。手裏端著一碗熱水,遞給她。寧悅呆呆地看著這個四十多歲的女人,不知道她看出了什麽。

寧悅相信一物降一物,她來到這個世上,就是為胡成這頭野獸套上嚼子的。可是現在,她覺得並沒有馴化他,反而把自己成了一頭困獸。

寧悅流著淚,仰面朝天一動不動。

寧悅心頭有些煩躁,她深深吸了口氣,然後說:“有個叫田秋子的姑娘今天來找我,”她觀察著胡成的表情,繼續說,“她胡說了一些東西,我沒空理她,叫保安把她攆走了。”

或者,獨自一人,用自己的後半生去承諾這個生命嗎?不,她不敢,也不願!她是懦夫,她沒有母愛,她甚至自私地想要殺死自己的孩子!她害怕,她絕望,她希望世界在她帶走孩子時迎來末日!

胡成的臉抖了抖,看著寧悅沒有說話。

她知道自己生了一個人,一個小生命。可是這個生命太過脆弱,脆弱到甚至不需要她的手指,只要稍稍改變一下姿勢就可以結束。而自己潛意識裏對這個生命的渴望其實遠沒有自己想象得那麽強烈,事實上,最強烈的渴望是重新回到過去,回到那個沒有孩子的時候!她要自由,要安全,可是她的愛完了,她的幸福沒有了,她能帶給這個孩子的還有什麽?她要帶著孩子生活的這個屋檐下,這個叫作“家”的地方,是個什麽樣的怪物?

寧悅隨意地問:“真的?她說的。”

是的,我剛才,那麽想殺了他!

胡成搖了搖頭:“什麽真的假的。現在的女人看男人有點本事就倒貼,你別理會!我每天忙得不行,哪有時間弄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