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最好不過

這穿堂本是前後通透, 關上後頭的隔扇門,單開了前頭四扇。

極敞亮,她在這裏待客, 誰也說不出個什麽來。

見廳裏雖掛了字畫, 可案上的花兒插得亂七八糟, 她便伸手稍作整理。

正整理著, 丫頭傳報,說鐘公子來了。

她忙擦幹凈手,讓丫頭們收拾一下,轉身往門口來。

剛到檐廊下,就見鐘哲進了垂花門。

頭戴白玉冠, 冠邊一朵拳頭大半開姚黃,披著兩條織金的發帶,身穿淺黃水絲閃閃重蓮綾, 仍是那幅瀟灑灑不受拘束的模樣。身後跟著一個青衣小書童。

鐘哲擡頭見她站在檐廊下,腳步頓住,神色恍然, 仿佛昨夜酒未曾醒來一般。

引他進來的豆綠叫一了聲, 他才仿佛從夢中醒來, 搖了搖頭, 笑著上前, 略略行了一禮, 道:“不愧是衛五娘子。沒有那些個虛文假禮的道學氣。”

錦魚莞爾一笑:“難道妹妹見不得哥哥麽?”說著讓到一邊, 親手替鐘哲打起水色錦簾。

鐘哲進了穿堂,見正面擺了一座三扇落地的百花爭春屏風, 屏風前放著一張檀木雕火雲紋的八仙桌,桌上插著一枝粉紫玉蘭花。

地上檀木圈椅全素無花。

整間屋子都是極素凈的, 包括幔帷也都用了梅灰色。

顯得那一座百花爭春的屏風凝著滿園的春光。

他心中不知為何只覺得酸痛。

他素來喜歡華麗。也是因為他有的是錢。

而錦魚這素凈的習慣,怕是以前在莊上時養成的。

雖則美矣,可總讓他覺得委屈了。

可是他又是她什麽人?便是覺得她委屈了,又能替她做什麽?

便是今日,若不是他有了打算……又何來勇氣莽撞上門?

一時坐下,見錦魚親手替他斟茶,碧綠的茶水,軟軟的冒著白煙,從圓滾滾的白瓷葫蘆壺裏嘶嘶流下,握著壺把的那只手,白得與那壺幾乎融為一體。

茶杯卻是淺淺的雞血紅圓融杯。

若是王青雲,必又該批這茶壺與茶杯不配了。

可他看著卻心生歡喜。

覺得本該如此,最好不過。

這樣想來,他似乎還從來沒有喝過她親手斟的茶,上回在永勝侯府,她只是替他續過茶而已。

他慢慢地啜飲了一杯。她就安安靜靜,似乎連呼吸都縹緲起來。

一杯茶畢,她給他慢慢地續了杯。

他才笑道:“我今日去了見賢堂。”

見賢堂是京裏最大的書鋪子。

“哦?去買書麽?”

他點了點頭,沖站一旁的書童擡了擡手。

那書童便上前,往桌上放了一只焦黃竹奩。

鐘哲親手打開,從中拿出兩本書來,封面藍色半褪,都有些殘破,仔細地推給錦魚。

錦魚看時,一本是《群芳譜》,一本卻是《穆天子傳》。

《群芳譜》看書名,就知道是關於花兒的書,她自然是喜歡的。

可《穆天子傳》是什麽?難道是講一個叫姓穆的皇帝的故事?難道前一本是送她的,後一本是送江淩的?

鐘哲見她似乎有些疑惑,便笑道:“這《穆天子傳》又叫《周王遊記》,也不知道是不是原書。今日我去見人在賣,便買來送你。”

錦魚聽了,便知道這必是孤本,價值千金,忙道:“好端端地,你怎麽送我這樣貴重的禮?”

就見鐘哲嘴角抿了一抿,似笑非笑道:“昨日你替我操碎了心,怎麽當不得這禮呢?”

按說這話也沒什麽問題。

可鐘哲的語氣卻仿佛像薔薇花兒莖上的刺,帶著鉤子。

不管她是不是出於好意,若是她設了套,讓鐘哲去做自己不願意做的事,確實是有些不妥。

昨天他說會想想,沒想到是這麽個結果。

雖然有些隱隱的失望,可她想了想,自己倒了一杯茶,舉杯微笑,道:“若是我昨日做得不妥,還望三哥哥原諒我。”

以茶代酒仰頭喝了,還朝鐘哲照了一下杯底。

鐘哲嘴角翹起:“你收下這兩本書,也就是了。”

錦魚:……哪有她給人賠禮道歉還收人禮的道理?

正不知如何是好,鐘哲笑道:“其實我來還有別的事要跟你商議。”

錦魚見他轉了話題,便只好聽著。

就聽鐘哲道:“我看見賢堂正張羅著印一批消暑圖。便想著上回你答應我,要給我一張消寒圖的。”

錦魚不由有些發怔。這才三月底,畫消寒圖也太早了些。

鐘哲便揚了揚眉道:“不如你替我畫一張消暑圖,再畫一張消寒圖。我拿去讓他們印了。銀錢咱們平分。”

錦魚不由笑起來。

鐘哲這什麽腦子?看見什麽都能想到賺錢的法子。

不過只是好玩罷了,哪能指著這個掙著多少錢呢?

不過他要玩,她便當是賠罪,笑道:“這倒不難,我回頭畫了給你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