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景陽侯一路出了內院, 進到外書房,就見柳鎮江淩兩人仍坐著閑話等他。

見他回來,柳鎮忙起身行禮, 道:“可是出了什麽急事?若有國公府能幫上忙的地方, 還盼侯爺莫要見外才好。”

江淩卻是靦腆靦腆拘拘謹謹, 半句好話說不出, 只跟著行禮。

景陽侯多看了他一眼,心裏暗暗嘆了一口氣,坐下才道:“沒什麽事,是她們在裏頭列嫁妝單子,有一事不清楚, 我怕弄錯了,進去說一聲。對了,剛才說到你們兩個都去過洛陽莊?”

柳鎮微微一笑, 道:“正是呢。我們在莊上還與四姑娘失之交臂。”說到這裏,他頓了頓,臉上露出幾分赧色, 接著道:“我與四姑娘認識這許久, 竟不知道她擅種牡丹。家母前日得了那株玉版白, 愛不釋手, 竟是迷上了牡丹花兒。既說到嫁妝, 若這洛陽莊能入了四姑娘的嫁妝, 家母必定十分歡喜。”

景陽侯心裏咯噔一聲。

就算柳鎮今日下聘, 帶了金山銀山來,要陪什麽嫁妝卻是景陽侯府的事。柳鎮直接開口指明了地要, 卻是十分失禮。

他沉吟片刻,道:“想要洛陽莊可是令堂的意思?”

柳鎮卻一拱手泰然道:“嶽父大人莫要誤會。小婿只是想我們敬國公府也不缺什麽。四姑娘陪嫁什麽都是錦上添花。家母既然十分喜歡牡丹, 四姑娘又擅種牡丹,將洛陽莊陪嫁過來,婆媳之間,日後必定融洽。”

景陽侯聽這話甚是自大,不覺心裏有些不舒服。

雖然國公府門第高貴,可他們景陽侯府也同樣有丹書鐵券。

再則,若擅種牡丹的是錦心,便是真陪嫁了去也不妨。也不知道柳鎮怎麽會生出這樣的誤會。

他想到此,不由又多看了一眼江淩,心道,不知道江淩是不是也有一樣的誤會。

卻見後者正襟危坐,一動不動,晃若玉雕神像一般。

他不由又暗暗嘆了口氣。難怪人稱江玉囊,美則美矣,毫無靈魂。

剛才許夫人開口強要洛陽莊,他就覺得有幾分奇怪。

現在柳鎮提到敬國公夫人迷上了牡丹花兒,莫不是錦心今日鬧了錦魚一場,就是為了想要洛陽莊,日後便於討好婆母?

可就算錦心不知道,許夫人也該知道的。當初送走秦氏錦魚時他便說好的,三福莊的一應收益都歸錦魚母女。日後錦魚出嫁,三福莊便是錦魚的嫁妝,他不再添別的嫁妝。便是如今三福莊成了洛陽莊,這個承諾也不該變。

如今為了討好敬國公夫人,卻來逼他食言而肥,未免對著敬國公府太過低聲下氣。

當下便擠出一絲僵硬的笑容,道:“想來中間有些誤會。不知道你如何認定當日在洛陽莊的是四丫頭?”

柳鎮詫異不已,道:“我聽莊上婆子道,她家小姐是二月生人,今年十五。後來又聽小丫頭說,她家小姐回景陽侯府了……難道府上……”說到這裏,突然噎住,一雙深目張得大大的,似乎想起了什麽。

景陽侯不覺心中生愧。這麽多年,錦魚這個女兒在莊上長大,府裏從來不提。別說外人,便是府裏的仆傭們也大多不知道有個與四姑娘同年,生日只晚了三日的五姑娘。倒也怨不得柳鎮先入為主地生了這場誤會。

他便撚了撚胡須,道:“她說的定是五丫頭。五丫頭才出生便有個算命的道士說,她八字輕,壓不住侯府的富貴,要想平安長大,需得找個貧賤些的去處,到十五歲再接回來,才可保一世平安。因此我便狠心將她送到了莊上。前些日子她及了笄才接回來。京中知道的人甚少。也難怪你誤會了。”

卻見柳鎮呆坐在椅上,一張俊臉,由紅轉白,又由白轉紅,嘴唇翕動,說不出話來。

景陽侯不由又去看江淩,卻見他仍是正襟危坐,玉像一般,連神色都與剛才一模一樣,連頭發絲都沒動過。

景陽侯心中微微一跳,看來誤會的只有柳鎮一個人。想不到,這江淩竟是個明白的。

不由又想起九月十八那日,他一直派人盯著宏福寺的動靜。

聽得說散了,柳鎮沒回家,跟著江淩兩個去了忘憂樓,他便追了過去,想暗中親自查看一下這兩個未來的女婿。尤其是江淩,他總覺得他實在配不上錦魚。

不想到了忘憂樓,卻見柳鎮已經醉得稀裏糊塗。

江淩雖是臉色微紅,人卻清醒得很。

他便問江淩:少年人上酒樓,又是與朋友一處,該當痛飲,他為何卻沒醉?

不想江淩卻道:酒醉易誤事,易闖禍。別人誤了事,闖了禍皆不打緊。若我誤了事,闖了禍,便是真禍事。

這話說得辛酸,卻是大實話。

他便又問他今日在宏福寺可有何事。

江淩便雙手奉上了一枚富貴白頭的玉佩,說是錦魚插花贏的彩頭,給了他當見面禮,又問日後他有了回禮,能否請求侯爺轉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