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卻是敬國公夫人。

錦魚微微垂首,嘴角帶笑,並不爭辯。寂靜涅槃是佛法的第三個法印,最高一個境界。以清凈心,以平等心,以慈悲心待人,則福自至矣。怎麽會是非福之兆?敬國公夫人對佛法可真是一竅不通。

就聽尋禪大師緩緩道:“佛法雲‘諸行無常,是生滅法;生滅滅己,寂滅為樂。’常住寂靜已是人間大福報了。”說著,便再度合掌為禮,請眾人到配殿用茶吃素點心。

敬國公夫人臉上如刷了一層白霜般,轉身而去。

錦魚不由暗暗一樂。這敬國公夫人看來於佛法上毫無慧根,連大師指點都聽不進去。這樣想著,便跟在眾人後頭,進了配殿,一時坐定,茶點過後,就有小和尚托了那放滿彩頭的黑漆盤子過來。

只見珠輝玉麗,煌煌璀璨,晃人眼目。

鐘微湊過去,狹眼彎彎,做出一副羨慕狀,道:“衛五姐姐,你今兒可發了大財了!”

錦魚莞爾,伸手拿起黃夫人放下的那只紅寶項圈,道:“寂滅為樂。今兒跟妹妹頭回見,甚是投緣,這便當姐姐給你的見面禮罷。”這些東西雖好,她也不必抱著當守財奴,不如拿來結交朋友。

室內頓時一靜。

黃夫人也是大感詫異。他們今天接到尋禪大師的帖子,前來賞花。卻沒想到竟與許夫人還有敬國公夫人來了個偶遇。說是偶遇,誰不知道敬國公夫人與許夫人溺愛兒女,特意安排的?那翡翠簪子本是重頭戲,為著捧衛四姑娘。可惜這好好一出戲,卻叫這個名不見經傳的衛五姑娘給攪和了。

她不由多看了這衛五姑娘幾眼。

就見她面龐白瓷般細膩瑩潔,體態楚楚,卻毫無柔弱之態,反極明媚,好像照過許多的陽光,整個人都瑩潤明潔,像一道清晨的霞光閃爍在湖面之上。

烏發挽成朝雲髻,別著一枝累絲垂珠金鳳釵,兩鬢插著點翠牡丹花鈿。上身一件翠藍天香羅窄袖襦襖,下著一條淺石灰銀絲朵雲縐挑線裙。身上佩著雙魚祥雲玉禁步等物。

這容顏氣派,說是個庶女已經叫人不敢信,更別說還是個莊子上長大的。相比之下,今兒那本該叫人眾星捧月的衛四姑娘倒是相形見絀了。

也難怪這丫頭一出手就得了尋禪大師的青眼,攪動風雨,倒真是個有意思的人物。

想到此,她微微一笑,道:“哎喲,我這閨女可真有本事,竟真把錢給要回來了。”

這項圈原是她出的彩頭。其他人不知之前退錢的公案,卻也覺得此話好笑,便都哈哈一樂。室內氣氛松弛下來。

鐘微接過那紅寶項圈,狹長眼兒一瞟,伸手從頭上把那沉甸甸的東珠發箍取了下來,遞到錦魚手上:“這便是我給姐姐的見面禮。回頭姐姐可要教我學學插花才成。”

錦魚也不推辭,大方接過。豆綠不在身邊,便交給身後茯苓收著。這才又拿起盤中那只羊脂白玉鐲,起身親送到王青雲面前:“這只鐲子送給姐姐作個見面禮罷。”這原是許夫人的東西,她也不想留著。

王青雲起身笑道:“不敢當。我做姐姐,倒沒什麽好東西給妹妹。”話說得客氣,卻從絲絳上摘下一條蝴蝶玉簪花玲瓏禁步,送給錦魚還禮。

便又送了敬國公夫人的點翠八寶壽菊花鈿給柯姑娘。柯姑娘也脫了手上赤金絞絲臂脫給她。

盤中只剩下安國伯夫人的步搖與王家夫人的玉佩。

錦魚盯著那枚玉佩,見雖不如許夫人的羊脂玉,質地也油潤不錯,雕工更好,一朵半開大牡丹花,花下有一只傲然獨立的白頭翁,甚是可愛,意頭也好,取富貴白頭之意。

她不由有些遲疑。單留下柯家與王家的彩頭,總有點奇怪。

不想就聽有人道:“怎麽單姐妹們有見面禮,我們便沒有呢?”

她不由吃驚,擡頭一看說話的竟是鐘哲,正似笑非笑看著她。

她對鐘家兄妹極有好感,當下心頭一動,舉起那只步搖,晃了晃,笑道:“我倒是想送,你可戴得?”

鐘哲笑道:“誰說一定要這些金珠玉器。不如你插一瓶花兒送我。”

就聽黃夫人嘆道:“我這兒子到底不如我那閨女會打算盤!”

鐘哲急駁她道:“衛五姑娘一瓶花兒可是足足值得二百兩呢!”

眾人頓時又笑個不止。

只有敬國公夫人與許夫人臉上甚是難看。

錦魚只當沒瞧見,便笑道:“那便待我回去,再送到你們府上去罷。”說完,撿了那玉佩,款款走過去,遞給坐在角落裏的江淩,道:“鐘家哥哥有了見面禮,這便給你吧。”

江淩眉眼間似有流星滑過,起身規規矩矩還了一禮,接過,想了想,道:“我身邊一時沒合適的東西還禮,請姑娘容我改日奉上吧。”

錦魚嘴角彎彎,心情極是愉悅。下次江淩大約不必再佩那松鶴延年了。江淩的面子,也是她的面子,寂滅為樂沒錯,可不寂滅也可為樂,她還遠遠做不到無我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