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她娘在洛陽莊一直是當家作主的夫人。她怎麽竟從來沒想過……她娘還是奴籍?!身契說不定還捏在景陽侯夫人手裏。她天天只想著花兒草兒,想著自己,竟沒替她娘跟梅姨謀劃過!

無論嫁不嫁人,她都得先回府,再想法子給秦氏跟梅姨脫了奴籍才是正經。

她已經十五歲,留給她的時間並不多了。

錦魚的性子自來幹脆,不幹則已,要幹便幹。

她當下心一橫,小臉緊繃道:“王媽媽,你回去只管跟夫人說,過了端午,不來接我們,我們便自己回去。我是堂堂侯府的千金,我就不信,景陽侯府還能不讓我進大門!”

王媽媽臉上露出幾分意外,三角眼皮下黑珠子滾了幾滾,低頭想了一會兒,躬了躬身,道:“那老身便先告退了。一切自有夫人定奪。”說著便轉身向門口走。

不想王媽媽走到門口,一腳擡起,正要跨過門檻,突見一個身影,一團紅火似地撞過來,力氣大得像只小牛犢,直撞得她噔噔倒退幾步,“哎呀呀”叫了幾聲,一屁股摔在地上,只覺得身下裂成了幾大塊。

她當下挑眉就怒罵道:“哪個不長眼的小蹄子!”門外跟她一起來的仆婦們大呼小叫一湧而上扶她起來。

她勉強起身,回頭看去,就見那紅火的身影直朝五姑娘奔去,就聽那丫頭嘴裏嚷道:“不得了啦,敬國公府的小公爺求見姑娘,想請教怎麽好好養護牡丹花兒呢!”

王媽媽心頭撞鼓似的狂跳不停,當下哪還記得裂開的屁股,只拉長了耳朵,一雙眼不敢眨地盯著她們。

就見五姑娘滿不在乎地擡了擡秀氣的下頜,道:“誰有閑工夫理他!”

王媽媽心跳頓停,心底冒出一股涼氣。

敬國公府與景陽侯府素有往來。這位小公爺,她也見過,論家世樣貌品行,那是京裏首屈一指的小爺,不知道多少貴夫人緊盯著。與四姑娘年貌相當,夫人早盯肥肉似的,盯了幾年了。可惜敬國公夫人只得這麽一個兒子,比金龍蛋還寶貝,挑媳婦跟沙裏挑金一般。夫人暗示了幾回,人家都裝傻充愣。夫人倒也不好張這個嘴。好在敬國公夫人至今也沒瞧上誰。夫人只得上趕著天天奉承著敬國公夫人,盼著能攀上這門親事呢。

可哪裏想得到,這樣金貴的人,居然能跟這莊上出身的五姑娘扯上關系!

卻見秦氏急急走到門口,指了個黑臉婆子,道:“這位小爺咱們可得罪不起。薛媽媽,你趕緊地出去,先好生招待著。等我們這裏送走了王媽媽,再……”

就聽那黑臉姓薛的婆子答了聲“是”,轉身走時,嘴裏還嘟嘟噥噥道:“養護牡丹?我不嘴皮都說破了麽?怎麽就非要見我們姑娘!”

王媽媽驚得耳朵都要掉下了,眼見著那黑臉婆子出了中堂門,她心思陡轉,突然尖叫了一聲:“五姑娘,且慢。老奴想了想,秦姨娘說得有理,姑娘要學規矩,還得回府裏去才是。姑娘既想回府,老婆子便拼了這張老臉,成全了姑娘。今日時辰還早,不如……不如姑娘與姨娘便與我同車回去?”

若叫這五姑娘跟小公爺見了面,那還了得?

這五姑娘……她今兒雖頭一回見,卻實在想不到,明明只是庶女,還是個在莊上泥土裏滾出來的,可除了一身衣裳見不得人,卻什麽也不輸給四姑娘。容色美貌,與秦氏有八分像,氣度卻比秦姨娘大氣百倍。眉眼間竟有股從容淡定,做事主意也大,頗有幾分侯爺的派頭。若是與四姑娘站一處,還不知道誰會給比下去!

萬一叫小公爺一下瞧進了眼……豈不是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她不知道這事也就罷了,既然知道了,還不死命攔著,夫人事後知道了,還不一頓板子打死了她?

*

錦魚自然不知道這王媽媽怎麽突然改了主意,但她見目的達到,也懶得再多問多想。秦氏見突然峰回路轉,也怕夜長夢多,便留下梅姨看家,兩人趕緊回屋收拾。

回到屋裏,豆綠手上麻利地收拾著衣物,嘴裏卻不停碎碎地嘮叨:“姑娘真應該偷偷去瞧瞧那兩位小爺。那小公爺那氣派可大了,我都不敢正眼瞧。穿藍衣的那位麽,聽說是永明侯府的,我長這麽大,除了姑娘,就沒見過這麽漂亮的人兒。若是跟姑娘站一處,不知道到底誰更白凈一些!”

錦魚忙著把唐草小銀剪、松土小鈀子等用得順手的工具都放到大牛皮口袋裏。聽她這樣說,便猜那敬國公小公爺多半就是之前進牡丹圃的那位倨傲少年。

“人家怎麽好端端地要見我?是不是你多嘴多舌?”

豆綠手上不停,把一件件簇新的綢緞衣裳往箱子裏放,打眼看見一件素藍妝花杭綢衫,圓眼珠子轉了轉,放在一邊,又翻出一條拖地白蝶縐紗裙,又挑了腰帶禁步等物,配好,放在錦魚床上,道:“姑娘冤枉我。小公爺說他今日既得了盆絕色牡丹,想回府獻給敬國公夫人,又怕府裏的下人們養不好,這花沒兩日便沒了顏色,反敗了敬國公夫人的興。因而想見見咱們莊上最懂牡丹花兒的人。我想那不就是姑娘麽?!所以趕緊跑來找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