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第2/3頁)

秦氏伸手替錦魚抿了抿兩鬢散落的柔軟發絲,無奈地扯了扯嘴唇:“說什麽孩子話!這莊子可是你爹爹的!咱們安生過日子,自然相安無事。我要敢把你隨便嫁了人,惹惱了你爹,哪還有安生日子過?!你爹這人……“秦氏說到此處,雙眸泫然,道:“那心可狠著呢。誰知道他一怒之下,會做出什麽傷天害理的事來!”

錦魚沉默。她爹景陽侯確實狠。她還沒滿月,她娘還在坐月子,天寒地凍的日子,他一著惱就把母女兩個一起攆到這莊子上來了。

虧得梅姨忠心照料,她們兩個身體也好,不然如今墳頭草都長成樹了。

這十五年來,她爹對她們娘兩個也是不聞不問,就當根本沒她們這個人一樣。

她瞟了她娘一眼,見她娘又開始拭淚,便試探道:“那我不嫁人不成麽?就跟娘還有梅姨一起過日子。爹指定想不起我多大了。到時候年歲大了……”

“便把你隨便塞給哪個大官做填房!”不想沒等她說完,就被秦氏一聲吼給打斷了。

錦魚噎住。看來她娘是鐵了心要送她回府,好在府裏也並不像想接她回去的樣子,船到橋頭自然直,也許過些日子,她娘就灰了心,不提這事了。她不想再惹她娘傷心,便安心坐下喝茶吃點心,跟她娘說起今年牡丹售賣的數目來。

*

一時回了屋子,見案上大金粉已經搬走,豆綠還沒回來,錦魚便朝窗外望了望,牡丹圃裏已經空無一人。

她忙戴上清漆大竹鬥笠,提了工具袋,往牡丹圃去。

春日的陽光明媚而溫暖,照射得各種顏色都更艷麗幾分。紅、黃、綠、白、粉、紫、藍,墨,本來種了數百株牡丹花兒的花圃已經空了一半,但反更顯美麗,大多數花兒都含苞待放,只有少數肆意盛放。深深淺淺,點點團團,像天上的花園綻放在了人間。

她仔仔細細地巡了一遍,見圃中腳印都在壟間,並無傷到的花葉,花情甚好,這才松了一口氣,給幾棵牡丹松了松土,給需要澆水施肥的花株做了標記,便出了園圃,正沿著郁郁蔥蔥的黃色薔薇□□慢慢往回走,卻聽得中堂方向遠遠地傳來些嘈雜之聲。

中堂介於前院內院之間,是接待貴客的地方,輕易不開,難道府裏來了貴人?

她站住東張西望,正想找個人打聽打聽,卻見□□拐彎處跑出個滿頭汗水的小丫頭,見著她急急道:“姑娘,府裏來人了。夫人正在中堂見客。叫我來跟姑娘說一聲,請姑娘趕緊換了衣裳,一會兒出去見人。”

錦魚站住腳,略一思忖,反擡腳匆匆朝中堂方向走去。

她常年種花蒔草,腳上有的是勁,走得飛快,連身後的小丫頭都追不上。景陽侯府一直沒有音訊,突然來人,卻沒事先給個信,總覺得不是好事。她得趕緊去瞧瞧。

一口氣奔到了中堂外,就見黑漆大門緊閉,門外圍了七八個仆婦,裏頭傳來人語聲哭泣聲,她心頭猛地一抽,這聲氣怎麽像是她娘?

她哪裏還顧得上細想,橫沖直撞,推開中堂大門,闖了進去。

就見堂屋正中雕纏枝花紅木八仙桌旁,端坐著一個穿紫紅錦緞的婆子,下頜角擡得老高,平成一條直線,板得像塊麻將牌。

而她娘秦氏竟然縮成一團跪在地上,發絲松散,一雙總帶著些輕愁的眸子紅腫得像小兔子。梅姨也跪在邊上,正扶著她娘。

錦魚只覺得猶如一盆滾水潑在胸前,熱辣而痛楚到令身體蜷縮。

她娘再怎麽說也是景陽侯的妾室,洛陽莊的主人。這麻將牌看著不過是個體面些的仆婦,有什麽資格受她娘一跪?

卻聽麻將牌婆子不屑道:“一個小丫頭就敢橫沖直撞的,若是在府裏,早一頓好打攆出去。”

錦魚懶得管她,彎腰伸手去扶她娘,卻又聽那婆子道:“秦姨娘,你在這裏便是跪死了,夫人也看不見。我好話勸你,夫人讓你們暫且不要回府,真真是為了你們打算!”

景陽侯夫人不想接她回去,本在她意料之中,還正中下懷。

可她娘和梅姨,為了她能回府竟然向景陽侯夫人的心腹婆子下跪,她卻無法忍受。

有熱辣的感覺往眼睛裏湧,胸口憋著一股濁氣,她大聲喝道:“娘,她一個婆子,你求她做什麽?若您定要我回府,我回就是了。”

秦氏先是眼眉僵住,像枚面具,旋即又哭又笑,扶著梅姨兩人一起站了起來,掏出絲絹抹了抹眼淚,對上頭婆子道:“王媽媽,這是五姑娘。”

那王媽媽明顯噎了一下,仍是擡著直線的下頜角用眼睛打量了錦魚幾遍,才不情願地站起身來,膝蓋都懶得打彎,敷衍著福了一福,道:“老奴是夫人的陪房,姓王。給五姑娘請安!”旋即又甩了甩手上的絹子,道:“真真可憐見的,好好一個侯府千金怎麽穿得比我們府裏的三等奴仆都不如!等我回去稟告了夫人,必叫她們好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