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晏書珩在他們跟前停步。

“少沅來了。”

晏少沅回過頭。

阿姒亦回頭, 她像是做壞事被逮住,驚得摔落手中燈籠,茫然又內疚地看向晏書珩和晏寧兄妹,小聲對少沅道了句:“少沅哥哥, 我先回了……”

晏少沅稍怔:“路上小心。”

阿姒又對著晏書珩和晏寧行禮:“中書大人、十娘, 我先走了。”

晏書珩只看著她, 一字未說。

晏寧忙堆起粉飾太平的笑:“下次再與阿姒姐姐耍!”

阿姒似乎不敢面對晏書珩, 她匆匆逃走了,連花燈都顧不上撿。

晏少沅慢慢轉過身, 耳邊浮現父親死前一番悔悟之言。

晏三爺擔心兒子以卵擊石, 為了兒子做長久計, 去世曾同少沅悔悟自省,稱自己幾年前陷害了晏書珩,但少沅失蹤時,是晏書珩派人找尋, 讓他意識到自己大錯特錯,囑咐兒子放下成見。

晏少沅從母親處得知確有此事, 但因父親多年灌輸,敵意早已根深蒂固,他實在放不下架子, 隨意問候便離去。

離去前,他隨手拾起地上已燒得只剩個空架子的花燈。

街巷中人來人往。

晏書珩玉雕似巋然不動地立著,他定定望著晏少沅遠去的背影,確切說,是盯著他手中的花燈。

少沅哥哥。

溫軟的一句話卻似利刺。

他眉間一跳, 但轉念想,小狐狸睚眥必報, 多半是刻意借少沅激怒他。

這個念頭讓他心中回暖,但轉身時,晏書珩想起另一個人。

江回。

江回和少沅一樣,也是武人。

難道她偏愛武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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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在晏府停下。

晏寧跟在長兄身後下了車,為難地看著青年頎長的背影。這一路上,素來愛笑的長兄倒很平靜,只垂眼對著手中殘破的步搖。

明明看似毫不波動,卻叫晏寧揪心。長兄因出身差距不得不與心上人偷偷相愛,女郎卻意外墜崖,總算上蒼憐憫,讓她無恙歸來,她卻失了過去的記憶,還喜歡上自己族弟……

前方的晏書珩忽地停'下來,笑容在夜色裏頗狡黠神秘:“適才在樂館,我是為了試探陳女郎可恢復記憶才說出那番話,十娘切莫當真,更別與旁人提起此事,以免損及女郎名聲。”

晏寧訝然:“長兄你?”

晏書珩淡道:“當初只是我單戀她罷了,與她無關。”

晏寧點點頭,心猜兄長定是為了陳女郎名聲才忍痛說否認,其實他們應當有過一段情,且還很深刻。

但她知道輕重,再三保證:“長兄放心,我今日什麽也未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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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市人來人往。

阿姒匆忙走出一段後,才想起水雲苑在城外,此時往那邊趕已來不及。

皆因在樂館時因那厚臉皮的人亂了心神,這才誤了時辰。

正好陳彥和晏薇正往回走。

少年少女在衣袖下偷偷相攜的手在看到阿姒時飛快松開,仿佛她的目光是把拆散有情人的剪子。

見到阿姒,陳彥這才想起來:“怪我怪我!竟誤了時辰!可這會城門已關,阿姒隨我回府住吧!”想起阿姒失憶,他又頗有兄長風範道:“你也別拘謹,如今大伯雖不在了,但陳家永遠是你的家!”

阿姒同意了。內心腹誹,也就這種時候,他還像個當兄長的。

正好晏少沅過來尋妹妹,見阿姒也在,面上頗不自然。

阿姒倒是坦然,她對少沅沒什麽特別的印象,只記得晏書珩曾經多次提起此人。他定很在意這個族弟。

因而適才偶遇時,她上前問候,余光瞧見走出樂館的兄妹兩,她又說喜歡花燈,可惜未帶銀錢,問晏少沅可否送她一盞。晏書珩過來時,果真神色寂落。

然而眼下再回想,阿姒卻並未有過多“報復”的快意。

她亦說不上是何感受。

幾人一道往回走,在永寧巷與銅陵巷的岔道口分別。

見她又回來了,二夫人阮氏熱絡地招呼,特地給她安排了間空置的院落:“不如往後阿姒便回府住下吧,這裏離宮裏也近,還方便遊玩!”

阿姒順勢應了下來。

倘使當初真是陳家有人要對她不利,但她已經出過一遭意外,上次賞春宴時,阿姐的態度已很明顯。姐姐正得聖寵,縱有人生了歹心,也不會讓阿姒在陳家人的眼皮底下再次遇險。

正好她還有些事情亟待確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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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阿姒入了宮。

陳妃近日無精打采,見阿姒來了,難得提起精神,帶著她閑逛:“姐姐這兒是永芳殿,適才你路過的是中宮所在的永寧殿。如今陛下尚未立後,這空置的永寧殿啊,就像一個魚餌,多少世家打著把女兒送入宮的主意呢!”

說這話時,陳卿沄非但未幽怨,反有些冷眼看戲的意味。

重逢數月,阿姒早已習慣。

她甚至分不清從前溫婉的世家閨秀陳卿瑤,和如今散漫的帝王寵妃陳卿沄,哪一個才是真正的阿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