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那女子一身緋紅衣裙, 眉眼清麗,似早春的梨花,可神色間透著慵懶和冷淡,仿佛世間一切都無法入她的眼。

四目相對, 這樣一雙懶淡的眸子把將將湧起的記憶又沉入湖底。

祁茵也留意到了, 但不以為意地牽著阿姒走入琴館:“是那妖妃啊。”

“妖妃?”阿姒忍不住回頭望, 可那女郎已隨著年輕帝王上了馬車。

“是正得聖寵的陳妃。”祁茵笑笑, “妖妃是戲言罷了,是因那陳氏女手段了得, 蠱惑得陛下都不思立後了。”

阿姒本直覺地認為這陳妃不是個壞人, 但想到那雙慵懶的眼, 耳邊又湧起那些流民的哭喊聲。

她收回視線,隨祁茵入內。等琴的功夫,祁茵見阿姒好奇,來了興致:“有時候男人就喜歡這樣若即若離的, 那位陳妃能迷住陛下,想必也是因為這股誰都不愛搭理的勁兒。她半年前還是夫人, 如今便成了貴妃,據稱陛下對她好到夜裏親自給她暖腳。不過說來她也是潁川人士,是那陳少傅的次女, 據稱一直養在深閨,因體弱從未見過外客,神秘得很。”

祁茵撥弄著茶盞,又道:“說起來陳家在先帝時便出了一位皇後、一位淑儀。陳皇後賢名在外,那位陳淑儀雖剛入宮不久便香消玉殞, 據稱也是德才兼備的女郎,還是這位陳妃的親姐姐呢。可這陳妃那叫一個跋扈, 和她姐姐性情迥異,嘖嘖,沒想到陳氏出了位妖妃。”

說著話,琴已送上。

“走罷,這風雅之地實在待不下去。”祁茵和阿姒出了琴館,在一處道口分別,臨走時,她附耳道:“適才在琴館中,我暗中讓一名畫師畫了你的小像,回頭我替你查一查。晏書珩那廝慣會騙人,與其指望他,不如指望我。”

多一個人去查,便可多方驗證,阿姒朝她投去感激的目光。

“謝謝你阿茵。”

二人就此分別。

阿姒幾人拐過一條巷子,迎面走上來一位錦衣玉冠的郎君。

那位郎君徑直攔在阿姒跟前,呆呆盯著她看,嘴角勾起玩味又曖昧的笑:“這位女郎,我好像在哪見過你……”

直勾勾的目光讓阿姒心生厭惡,身上的淡淡酒氣更讓人作嘔。

可他的話卻讓她心間一動。

她擡手攔住要上前的護衛和竹鳶,忍著厭惡淡聲問他:“敢問這位郎君是在何處見過我?可記得我的姓名?”

那錦衣郎君見她竟主動搭話,梳著的也是未嫁女郎的發式,心間蕩漾起來,呆呆地看著她:“是在一副秘戲圖上。”

阿姒面色倏然冷下來。

這紈絝子弟分明是在戲弄她!

但她不知道來人是何身份,不想憑添是非,扭頭就走。

那人跟了上來,折扇攔在她前方:“在下說的句句屬實,女郎莫走啊。”

他越這樣說,阿姒越生氣,想奪過他的折扇一把扔掉,但權衡一二後還是忍住了,只冷著臉快步往前走。

身後護衛忙上前,攔住那名浮浪子弟:“這位郎君,我家女郎是晏中書的客人,請您自重。”

那紈絝子弟不信。誰人不知,晏書珩潔身自好,連個侍妾都沒有?五石散讓他放縱,笑道:“在下只想認識認識,晏中書和我父親交情頗深,不會怪我唐突的。”

他仍要上前,阿姒連連後退。

身側閃過一道身影,她驚慌之下,以為是那紈絝子弟,終於忍不住了,冷冷怒斥道:“放開你的臟手!”

那紈絝子弟卻愣住了。

俄爾一旁傳來一個清潤熟悉的聲音,伴隨令人安心的淡雅熏香。

“阿姒別怕,是我。”

聽到他聲音的那刹,阿姒生出錯覺,仿佛他們又回到了從前。

是他身上的官服讓阿姒幡然醒神,但她還是往他身後躲去。

晏書珩頗為受用,嘴角彎起。

他低頭給阿姒一個安撫的目光。繼而意味深長地對那紈絝子弟說:“周二郎此言差矣,我和周大人只是點頭之交。”

那位周郎君的酒頓時醒了大半。

他們周家雖勉強在眾多世家中叫得上號,但他父親在族中不受重用,靠著和晏家二房交情甚好才得以擠入中書省做個不大不小的官,但在晏書珩跟前,卻是遠遠說不上話的。惹了晏書珩,他父親只怕要跟著遭罪,想到這,他的酒全醒了,忙躬身致歉:“是、是在下喝多了酒犯蠢,唐突女郎,在下這就回去醒酒。”

他一溜煙跑了,晏書珩牽過阿姒的手,在她手心揉了揉:“沒嚇著吧?”

阿姒輕輕抽回手:“沒事。”

隨即她想起他來得這麽巧,會不會一直都在暗處觀察?等到她被糾纏,正是惶恐之時他再出來解圍,好讓她知道,在這建康城中她離了他晏書珩就無法過。

兩人一前一後上了馬車,沉默半晌,阿姒憤然道:“那人真是無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