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剪輯

唐冉亭大驚失色:“怎麽會?”

“為什麽現在才告訴我們……”主剪輯師跟了這個項目四個月,對項目本身,對制作組都有了感情,此刻也在為他們打抱不平。

倒是梁牧也顯得最鎮定,也許是困的。

他聲音微啞,只是問:“到底是什麽理由?”

鄭成嶺道:“就說是心裏受不太了。”

梁牧也沉吟半晌,嘆口氣,道:“章阿姨完全可以跟你我直說的。沒必要搞得這麽……”

鄭成嶺:“可能這種事情不好直說。”

屋裏瞬間沉默。梁牧也又開口,對著兩位剪輯師說:“如果現在從頭開始,刪去鏡頭……”

黃鶴是潘一格最好的朋友和攀巖夥伴之一,片子裏有不少對他的采訪鏡頭,在斯闊米什排的大量B-roll鏡頭也有他。之後,黃鶴來格凸給潘一格過生日,他又拍了很多個場景渲染出準備挑戰時潘一格的心境和團隊的緊張氣氛,這些鏡頭根本擇不清。哪怕是2019年,也沒有軟件有一鍵識別並刪除替換視頻的能力。即使是有,到底換成什麽片段,將如何影響故事的主線和節奏,也需要制作團隊花時間斟酌。

梁牧也低頭看表,也意識到,他們沒有時間了。

“別說不到一周,得給我小一個月,才能把活兒做得漂亮。”剪輯師說。

唐冉亭的眼眶一下紅了:“怎麽會這樣……之前怎麽一點風聲也沒有。”

鄭成嶺也難得垂頭喪氣,他說:“成片剛剛送審,他們……是剛剛看到的吧。”

梁牧也覺得頭疼,捏了捏眉心,說:“過兩天咱們要去重慶參加巖館的紀念活動,到時候周慧慧也在。”周慧慧是黃鶴的女友,也是攀巖愛好者。

鄭成嶺明白了:“到時候我去問問吧。”

梁牧也道:“這種事情,我們也不能勸,不好勸。他們決定了,就是決定了。”

鄭成嶺都覺得挺委屈:“黃鶴又不是徒手攀登出的事,他在電影裏也沒有摘過一次保護繩,都是掛繩子的……要不,我再去試試申請下寬限,畢竟咱們這個是特殊情況。“

梁牧也搖搖頭:“可以試試,估計沒戲。這電影節辦了十年,對所有片子都一視同仁。更何況背後是立峰探險的人,可能就等著揪我小辮子呢。”

北京山地電影節的主要資方是立峰探險公司,立峰探險的老總楊立峰和自己之間那些陳年舊事,他在接手電影項目初期,就跟鄭成嶺坦白過。

“那怎麽辦?”一時間,他也沒了主意。

梁牧也這才說:“咱把A拷貝的成片備份一下,現在著手準備B方案吧,把黃鶴的鏡頭剪掉。我也跟著一起,能多一個人是一個人。”

剪輯師愁眉苦臉:“10月1號之前根本做不完……”

“能做成什麽樣就做成什麽樣,參加不了電影節,我們就單獨上映,網上播出。”

言罷,梁牧也低頭看了看地面。

黃鶴家裏人在他發生意外後無法接受有一部宣傳戶外攀登和冒險精神的紀錄片上映,這心情也可以理解。只是時間寸了點,他們早不說,晚不說,偏要在他們剪好成片準備提交之前的兩天說。死者為大,事到如今,他們也只能默從。

得知黃鶴死訊後,除了悲傷,更多的則是壓力和忐忑。越想好好紀念已故的朋友,就越想把電影做好,期望越高,隨之而來的壓力也就越大。一種巨大的不安在心中孕育著,他接連幾個月都沒睡過一個好覺,韓知夏眼看著他都瘦了。如今得知這個消息,知道最壞的結果如何,仿佛聽見一顆石頭落地。他反而是安了心。

時間緊任務急,梁牧也拉來同在北京的郭凡幫忙,自己也親自參與重新剪輯。

專業後期軟件有人工智能識別人臉的功能,他把黃鶴的照片送進去檢索,軟件至少能先標出來黃鶴正臉出現的視頻片段,並提供時間截點。這樣,可以先排除一些素材,減輕他的負擔。

忙到淩晨,郭凡先熬不住,倒在了沙發上,鼾聲震天。梁牧也也犯困,就點了根煙提神。他正好是在替換斯闊米什過年包餃子那一段,電腦裏還打開著一個備選視頻。

這備選視頻有一個多小時長,潘一格正面出現的鏡頭不多,所以初審時候沒有被他打上星標視作重點。他把進度條拉到最後,卻發現,視頻之所以這麽長,是因為他吃完餃子以後就和鐘彥雲去吊指力板談心了,而忘記關上攝像機。

攝像機對著原來潘一格坐的位置,背後就是廚房水池,還在繼續錄制。取景框裏,池羽和潘一格、黃鶴一邊刷盤子,一邊聊天,似乎是聊到了家庭。

這是有黃鶴正臉出現的片段,他應該立刻點叉的。可他卻繼續看了下去。

只聽見黃鶴說:“我爸身體也不好,我都不太敢告訴他,直到今天,估計他老人家還以為我是只在室內抱石攀巖呢。我也只跟他分享這種巖館的視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