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萌芽(第3/4頁)

她覺得先生應該與那樣的小姐出入才是相配的,或去馬場,或去音樂會,或去高爾夫……

總之,公主是王子的,灰姑娘的故事是不存在的,不然的話,小美人魚為什麽改變了種族後還是得不到愛情。

她一邊收拾自己的東西,一邊悻悻地想,其實她也還不錯,至少她還有自知之明。

她的東西好處理,林林總總就那麽幾件衣物。

收拾得大概後,她走到床邊的那個抽屜邊,抽出抽屜蓋,那朵已經變成幹花的玫瑰依舊安安靜靜地躺著,身邊還有那一塊氣質與腐舊的木板完全不同的口袋巾。

她小心地拿出來,裝在她的一個木匣子裏。

這之後,她從木板樓上下來,站在門檻邊上等著愛心社的人過來。

她提前聯系了他們。

這兒不能再住了,佟聞漓考量了一下,她的東西搬出去是簡單的,但是佟谷洲的東西……

她不知道怎麽處理了。

中國人講究落葉歸根,

她在西貢沒辦他的喪事。

一來是她人生地不熟不知道怎麽操辦,二來,她從來是不願意承認和相信佟谷洲再也不會回來的這個事實。

所以那天夜裏,在她不真實地拿回到那麽大一筆,因為他的離開而補償到她的撫恤金的時候,她才真的意識到,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還愛她的人現在變成了這些冰冷的數字。

即便她再不願意承認,但總有一天,那些數字會越隨著變成伴隨她的那些具體的物質而越來越少。

所以她最後還是把那些衣物給了愛心社,他們會回收重構,或者捐獻給別人。

她認識愛心社的人也是因為佟谷洲,即便在父女倆如此潦倒貧窮的時候,佟谷洲還是會每周去愛心社做義工。

他教會了她很多東西。

即便他從來都不擁有人生那些幸運、財富、名聲等所謂的象征著成功的東西,但童年時他也如同其他的父親一樣,背她上脖子讓她站在他的肩膀上,她才能看到他看不到的那些佟谷洲稱它們為“她的未來”的那些東西。

可能從來就是他身上那種“世界痛吻我,我報之以歌”的那些東西,才讓佟聞漓即便是在這樣的一個家庭環境中成長起來,依舊能學會愛,不去痛斥苦難。

但真的要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把屬於佟谷洲的那些東西都搬走,佟聞漓還是眼紅了。

他們在分揀,挑到那件破舊的皮大衣的時候,佟聞漓沒舍得。

在國內的時候,除夕的時候他總愛穿那一身,他說體面又保暖,即便有些年歲了。來西貢後,沒有那樣的氣候條件能穿這件衣服,他也總是要拿出來曬曬。

挑到一件老式的西裝的時候,她也沒舍得。

佟谷洲說那是他當新郎官的時候穿過的,是他這輩子最體面的時刻。

……

她連著攔下了好幾件衣服,這讓在那兒來拉東西的阿嬸很為難,她呲著一口檳榔牙說到:“小丫頭,你這樣,你嬸子沒法工作。”

“搬家講究一個輕裝上陣,輕裝上陣的意思是說啊,做人啊,要舍得斷、懂得離。”

她說完,就把佟聞漓留下的那幾件衣服一股腦兒地裝進她的籮筐裏。

佟聞漓站在那兒,手上依舊保持著剛剛拿著衣服的樣子。

她的手指頭顫了顫,收起來。

他們打包的速度很快,像是一陣龍卷風席卷漁場一樣。

三輪車轟隆隆地啟動,檳榔嬸一揮手,他們就突突突地走了。

只剩車輪下揚起的紙片和塑料還在空中飛舞。

佟聞漓看了看空蕩蕩的屋子。

斜斜的日暮光照進來。

高高的門檻上,出現一個瘦削的身影,她坐在那兒帶著手套修剪著剛從地裏摘來的玫瑰,自豪地說:“阿爸,我能用玫瑰賺錢了。”

那玫瑰生的野蠻,倒刺橫長。

略顯憔悴的中年男人拖著個跛腳,走到門檻邊,不顧那玫瑰上會刺破尖銳的刺,笑盈盈地徒手拿起一朵。

“阿爸,小心,那花上有刺。”

那小姑娘站起來,著急地過來,掰開那男人手掌,卻發現那玫瑰的刺根本傷不到他。

他攤開掌心,像是展示勛章一樣地跟她說到:“阿爸有老繭,刺不穿。”

繭?

有了繭就不怕傷害了嗎?

……

佟聞漓眨了眨眼,嘆了口氣,伸手去拉自己的行李箱,卻不小心踢到了,她伸手卻拉,卻發現自己的掌心中

以及指腹上出現了淡淡的的厚角質突起。

繭?

她……也長出繭來了?

——

佟聞漓站在那兒,她不知道為什麽在那一瞬間特別地想哭。

那比她知道佟谷洲的船回不來了還要難受。

眼淚慢慢地充盈到眼眶裏,很快眼眶就裝不下了,簌簌地往下落。

她只得低頭,拼命地往前走,頭也不回地離開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