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理想

孟昔昭解了發冠, 脫了外衣,正要吹蠟燭的時候,聽到外面慶福說話的聲音:“大人休息了, 有事明日再來吧。”

接著,就是慶福那無精打采的腳步聲, 又過了須臾, 門被他打開了。

孟昔昭正豎著耳朵聽到底是誰呢,結果, 這時候慶福沒聲了。

孟昔昭發現不對勁,重新披上衣服, 正要出去看看到底怎麽回事, 突然,他這裏間的門被人打開了。

崔冶身著幹練的騎裝, 外面只系了一件黑色的披風,身上還帶著日夜趕路的疲憊和涼意。

孟昔昭根本顧不上打量他這黑衣俠客一般的裝扮,只愣愣的看著他, 過了好一會兒, 他擡起手,使勁的揉揉眼。

放下手, 沒錯, 是崔冶,不是幻覺。

外面的慶福:“…………”

剛剛他也是這個反應。

張碩恭見這兩人順利會師了, 手一擡,拎著慶福的脖領,就把他拽了出去。

慶福驚叫一聲:“哎?拉我幹什麽?!”

然而門已經關上, 孟昔昭也不知道張侍衛有沒有回答他。

這下沒人圍觀和打擾了,孟昔昭又呆呆的看了回來。

崔冶始終都未曾出聲打擾他, 主要是因為,他也在目不轉睛的看著孟昔昭。

分別一月,對他來說,這一月仿佛有一年那麽長,這無時無刻不在悄悄溜走的時光,讓他很是惶惶。

無欲無求的時候,枯燥的日子似乎沒有盡頭,明知未來有變故,他也不想理會,生死何為,生、等於死,生、過於死,生、不如死。

郁浮嵐的父親在世時,知道他的這種想法,只是對他微笑著搖了搖頭。

他說他年少,正因年少,才不知愁,也不懂生之一字的重量。

他點破了崔冶的無知,嘲笑了崔冶的無畏,說他自以為看透了人生,終有一日,會為這時的狂妄自大,而感到後悔。

前面十九年崔冶都不知後悔這兩字是什麽滋味,也不覺得郁浮嵐的父親會說中,畢竟,他認為自己很聰慧,他覺得,他和別人都不一樣。

直到今日。

後悔如黃連,如鯁在喉,令他咽不下、吐不出,每每吐息,都能品嘗一遍它的苦澀;後悔如刀鋒,插在心房,令他不敢想,不敢動,因為每想一次,都會克制不住的想到,若他早一點……又會如何。

他的玩世不恭,終究還是迎來了時光的報復,而他已經不再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年紀,他知道,這場仗,他贏不了了。

……

在長達十秒的震驚過後,孟昔昭總算是回過神來了。

他小小聲的問:“殿下,你……你怎麽過來的?”

崔冶眨了一下眼睛,然後回答他:“騎馬。”

孟昔昭:“……騎了多久?”

崔冶:“一日一夜。”

孟昔昭看看他,然後低下頭,用自己的手指算。

從應天府到隆興府一共八百裏,而大齊最快的馬,就是軍中使用的八百裏加急專用馬,這馬也是有極限的,就能跑上一整天,必須絲毫不休息,然後才能達到日行八百裏的速度。

也就是說,崔冶從出發到現在,一直都沒休息過。

孟昔昭簡直驚呆了:“殿下,你上一次睡覺是什麽時候?”

崔冶想了想,“大概是兩日前。”

孟昔昭:“…………”

他服氣了,拉著崔冶的手,孟昔昭把他往床那邊領:“好了,有什麽事都明日再說吧,你這身體本來就不好,還不睡覺,五臟六腑想替你調節身體,你都不給人家機會啊!”

“來來來,你睡這裏,隆興府狀況十分窘迫,我只讓人收拾了三四間房,如今都住滿了,殿下,你就在這湊合一晚吧。”

孟昔昭在前面碎碎念,崔冶也沒拒絕,只是乖乖的跟著他,把崔冶按坐到了床上,然後孟昔昭轉身走向櫃子,抱了一床新的被褥出來。

又把身子轉回來,他習慣性的望向崔冶,卻發現崔冶仍然在盯著他看。

孟昔昭:“……”

抿抿唇,他說道:“如今晚上還是很冷,府衙缺錢,自驚蟄之後,我就不再點炭盆了……”

一邊說,他一邊瞅著崔冶,同時雙腳慢慢的轉動,由朝門,漸漸變成了朝床。

崔冶聽完他說的,神色似乎並沒有什麽變化,但說出的話,就不是那麽回事了:“二郎是想跟我一起睡嗎?”

孟昔昭:“…………”

他理直氣壯的回答:“睡地上我會生病的,如今我是隆興府的頂梁柱,我要是病了,多少事情要耽誤啊,我也不能睡外面,萬一起晚了,被衙役看到,他們肯定會以為,我在這金屋藏嬌了,而且,那嬌娘還把我趕出去了。”

說著,他還往崔冶旁邊蹭了兩步,被褥太大,把他整個人都擋住了,他的下巴正好擱在被衾的緞面上,顯得他那本來就不怎麽成熟的臉,越發的青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