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二章 敵我(第2/5頁)

世界的時間線不是隨著姜星火而移動的,在江南平亂的這段時間裏,由於變法失去了最核心的人物,雖然姚廣孝和卓敬等人還在繼續推行考成法等變法內容,但終歸是在輿論方面,無法借著祈雨之事更進一步。

京城裏有很多士子,都在抱著傳統的程朱理學理論不放,竭力攻擊變法相關的內容。

而且,這股風潮,還有越刮越大的勢頭。

辯經當然重要,但眼下踏踏實實做事,培育出第一批手工工場對於變法來說,則更為重要。

畢竟,如果沒有切實的制造力改變,那麽變法無疑是無源之水。

所以京城裏的消息雖然傳到了這裏,但不論是宋禮還是姜星火,都並沒有回應什麽。

但眼見現在姜星火提起了這茬,那麽想來國師心中是有些計較的。

“國師說的是國子監科學廳的事情吧。”

“是,但也不僅僅如此。”

姜星火仰頭看著樹葉蒼翠的大樹,依稀看到了詔獄裏那棵被朱高煦拔了的老歪脖子樹的影子。

這裏要說的是,王安石抨擊的是‘孟嘗君能得士’的傳統看法,認為雞鳴狗盜之徒只是成全了孟嘗君的養士名聲,沒有安邦定國的才能,所以並不算真正的士。相反,士應該是大則足以用天下國家,小則足以為天下國家之用,因此士的要求應該是‘居則為六官之卿,出則為六軍之將’,王安石的《讀〈孟嘗君傳〉》,名為讀後感,實則借題發揮,以表達自己對人才的看法。

但就像是姜校長跟丘校長在軍官培養理念上的沖突一樣,丘福要培養的軍官,都是讀《春秋》……不是,都是讀《六韜》的數十萬大軍統帥,但實際上畢業了卻只能指揮數十個士兵,這其中的能力要求錯位不言而喻。

而對於官員來說,也是如此。

不論是進士出身的官員,還是國子監監生出身的官員,飽讀四書五經不假,上崗後有一段時間進行“觀政”這種適應性培訓也不假,但歸根結底,過去所學,跟當官所需,差距還是太大了,非是一時半會兒所能彌補的。

“這裏有遞進的兩個說法,便是說,學科學的和學理學的,都該是‘士’;而且,既然是‘士’,既然是‘官’的預備階層,那總該有個標準……春秋時的‘士’還有君子六藝嘛。”姜星火笑著說道。

但宋禮是什麽人?一部侍郎,正經的國朝大員,哪還聽不出來姜星火話裏的弦外之音。

宋禮幹脆說道:“培養‘士’的這個標準怎麽定,誰來定,都是涉及到了變法成敗的根本說法啊。”

“我們需要建立一所新的學校。”

姜星火定定地看著宋禮,說道:

“一所培養符合朝廷規矩,即將成為‘官’的‘士’的崗前培訓學校。”

宋禮迎著初升的紅日,看到了姜星火眼中的堅定。

姜星火把《臨川先生文集》舉起來,一頁頁書紙在晨光下走馬燈般閃過,認真道。

“王安石變法變法輸在哪?”

不待宋禮回答,姜星火肯定地說道。

“我想了許多時日,無非就是這兩點,一是變法沒有培養出新的得利階層;二是變法不懂得聚攏大多數。”

“後人哀之而不鑒之,亦使後人而復哀後人也……王安石的失敗,我們決不能重蹈覆轍。”

姜星火一下一下地用書卷拍打著手背,在井邊踱步著。

“我們怎麽才能吸取教訓?培養新的得利階層,我們已經在一步一步做了,雖然有波折,雖然不容易,但總體沒出大亂子,眼見就要做好‘建立手工工場區’這最難的開頭一步了。”

“我今日說了這麽多,要跟你講的,也是最重要的,就是後面這個。”

姜星火停下腳步,誠懇說道:“大本,對於我來說,變法是理想;對於你來說,變法是前途。對自己前途,你得認清楚。”

相處的日子久了,若說半點都沒有受到姜星火‘拯救天下蒼生’的理想的感召也沒有,那是騙人的,宋禮動了動嘴唇,想說些什麽,卻最後只有無言頷首。

“大明有什麽社會組成部分?士農工商,太祖高皇帝規定的很清楚了。”

“之前你說天下人就是老百姓,我說不對,我說士農工商都是天下人,這便是說,我們的敵人,絕不是某一個階層!”

“而是我們要聚攏士,聚攏農,聚攏工,聚攏商,把這些人都聚攏到變法的大旗下,然後對著那一部分守舊頑固的士,進行打擊,從而促進整個天下的巨大變革。”

“唯有如此,變法方能成功。”

“否則,像是王安石那般,變法把天下人都推到對立面,又怎麽能成功呢?”

宋禮當然清楚,這是姜星火與他的肺腑之言,這是真的把他當成了自己人……當然,這未嘗不是國師“聚攏”的一種手段,但卻足見話語間的真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