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一章

時隔多年,眾人回憶這場盛宴,仍能記起當時的震撼。

越王是人中之龍,楚王亦是當世梟雄。越楚百年交鋒,結下血海深仇。國不滅,宗室不亡,則仇恨難消。

名為宴會助興,實際上是一場不折不扣的廝殺。

長槍與鐵槊相擊,激烈碰撞,嗡鳴刺耳。

兩人擦身而過,長槍和鐵槊交錯,霎時火星飛濺,引來一片驚呼。

“不愧為……”一名國君喃喃自語。話說到一半,聲音驟然降低,余下的半句話含在口中,再難聽清。

兩人舞動長兵,每次遇勁風襲來皆不閃不避,都選擇正面迎擊。

力量的對抗,酣暢淋漓。

槊身蕩過,被力量震動,在地面留下寸深的劃痕。槍尖刺來,最後一刻被架住,將將抵住眉心。

冷風平地而起,焰舌隨風狂舞。

一陣爆裂聲傳出,方形篝火轟然倒塌。火星四濺,刹那間膨脹,仿佛騰起大團紅雲。

意外突如其來,靠近篝火的賓客紛紛閃避。有人躲閃不及,只能舉起衣袖遮擋,勉強護住頭臉。

火光騰起數米,萬千火星飛散,在空中鋪展開,徐徐向下墜落。並有碎木夾雜其間,帶著焰尾接連劃過,如流星下墜。落地後仍持續燃燒,直至碎木化為灰燼,火光才徹底熄滅。

迥異於他人,楚煜和楚項完全不受影響。

強光籠罩之下,兩人持續鏖戰,旗鼓相當,勢均力敵。仿佛兩虎相爭,明知尖牙利爪不是對準自己,在一旁觀戰仍覺心驚膽戰,不由得一陣膽寒。

會場上首,趙弼微微探身,全神貫注凝視前方,難得現出幾分焦灼。

林珩神色平靜,始終波瀾不驚。他朝侍人擺了擺手,無需對方伺候,開始自斟自飲。

趙弼移過視線,看到他的模樣,不禁問道:“晉王絲毫不擔心?”

“擔心什麽?”林珩端起酒盞,輕嗅盞中酒香。唇角微掀,輕松的姿態與趙弼大相徑庭,形成鮮明對比。

“場下勝負。”趙弼沒有拐彎抹角,直言道,“還是晉王心中篤定,認為越王必勝?”

林珩向趙弼舉盞,瞳孔中映出火光,笑得意味深長:“齊王不必心急。助興而已,何需如此緊張?”

這番話入耳,趙弼頓覺心口一堵。

林珩卻不再看他,飲盡盞中酒,目光移向場中,貌似無心,實則有意提醒對方:“越王勝,我與齊王將搏。”

反之,這場比鬥就不會開始。

趙弼期待楚王獲勝,莫非是心生畏懼,不敢與他下場切磋?當真如此地話,齊人自傲的擊技便徒有虛名,完全不值得一提。

趙弼這才發現自己提出的賭局沒能套住晉王,反使自身陷了進去。

他與楚項結盟,期待楚項獲勝無可厚非。問題在於林珩提出的賭注。無論楚煜勝與不勝,晉王都將立於不敗之地。

唯一破局的辦法就是在劍術上勝過對方。

如此一來,問題又回到原點,身為楚王的盟友,他反倒要希望越王成為勝利者。

趙弼思前想後,不得不承認他被林珩反將一軍,從定下賭局的一刻起就被牽著鼻子走。

“晉王智計深遠,寡人自愧不如。”趙弼拿得起放得下,明知處於劣質,不會強撐著不肯低頭。

“齊王過獎。”林珩再次向他舉盞,絲毫不見得意,更無沾沾自喜,自始至終心平氣和,神態自若。

看似一場簡單的對話,卻是不見刀劍的爭鋒。

姬典坐在兩人中間,目睹全過程,控制不住身體僵硬,頭皮一陣陣發麻。

撥開雲霧窺得真實,哪怕僅得一角,也能感受到大諸侯的強勢和霸道。深謀遠慮,心智卓絕,殺人不見血,輕而易舉設下圈套,稍有不慎就會死無葬身之地。

想到自身能力,再掃一眼王室眾人,姬典萬分慶幸自己沒有鉆牛角尖,腦子足夠清醒,能及時找準方向,沒有一門心思將姬氏引上絕路。

說話間,楚煜和楚項的戰鬥接近尾聲。

楚項以力量見長,動作大開大合,借優勢前遞鐵槊,直擊楚煜的肩膀。

楚煜側身閃避,鋒利的槍頭穿過鐵槊,尖端直逼楚項頜下,只差寸許就能刺穿他的喉嚨。

鐵槊壓上楚煜的左肩,長槍則抵住楚項的脖頸。

勝負已分,一目了然。

長久的寂靜後,眾人終於找回聲音,附庸越國的諸侯齊聲喝彩。晉國身為盟友,與宴氏族也在擊節拊掌。

林珩看向楚煜,滿目熾烈的紅,笑容平添幾分真意。下一刻,他轉向左側的趙弼,提醒道:“齊王,寡人贏了。”

“越王勇猛,晉王智深,寡人願賭服輸。”趙弼痛快認輸,旋即站起身,“晉王,請。”

楚煜和楚項收起兵器,正要返回上首,就見林珩和趙弼離開席位,先後步入場內。

“我與晉王作賭,越王勝則切磋擊技。”趙弼開口說道,為兩人解除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