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章

夜晚的荒漠危機四伏。

黑暗中遊弋兇影,狼群的嚎叫連綿不斷,再再沖擊人的耳膜。

數百犬戎夜間遇襲,為活命舍棄營地倉惶奔逃。一路亡命,中途體力不濟,速度略微減慢,立刻有破風聲從身後襲擊,迫使他們繼續向前跑。

奇怪的是晉軍數次釋放箭雨,對犬戎的傷害卻微乎其微。

相比之前每次交鋒,逃出營地的犬戎竟無一死亡,頂多有人受傷,也僅是擦破點皮,留下幾處淤青。傷勢最重的兩人全因自己跌倒挫傷了骨頭,並非箭矢所傷。

“不對,事情不對!”

犬戎首領的大兒子最先察覺到異常,有心趕上父親,道出心中懷疑。

奈何晉軍兇名太盛,部落又是夜間遭到突襲,部民全都嚇破了膽,都在一心逃命,壓根沒人留意他的話,遑論是給他讓路。

“情況不對,晉人在驅趕我們!”情急之下,首領的長子大聲呼喊,意圖引起前方首領注意。

聲音在暗夜下傳出,未見犬戎動作,倒是追兵先一步做出反應。

“犬戎部落也有聰明人。”林樂猛一拽韁繩,借火光捕捉到前方的人影,對甲士道,“放箭,殺了他。”

“諾!”甲士反手將圖騰旗捆在背後,僅以雙腿控馬,解放雙手舉起前強弩。

數人同時扣動扳機,弩矢破風,精準鑿向犬戎的隊伍。

犬戎首領聽到兒子的聲音,剛剛回過頭,就見數十道暗影襲來。

眨眼間,他的兒子和部民被紮成刺猬,連聲慘叫都沒能發出就氣絕身亡,接連摔落馬背。

追襲一路,此刻才真正見血。

戰馬速度不減,踩踏過地上的屍體,骨裂聲清晰可聞。

誰說晉軍不殺人?!

犬戎陷入更大的恐慌,拼命打馬逃命。前方的人不敢回頭,後方的恨不能肋下生翼,再無人關注地上的死者,更無心去想首領長子此前的提醒。

見犬戎又開始奔逃,林樂下令停止射擊。

她召主簿上前,手指遠處起伏的山巒,口中問道:“那裏應是胭脂山,犬戎的牧馬地?”

主簿沒有立刻回話,認真觀察片刻,方才給出答案:“回女公子,正是。”

“胭脂山是犬戎祖地,常有犬戎大部駐紮。這支犬戎倒也聰明,應該是去求援。”林樂目光幽冷,五官輪廓仍有些稚嫩,卻已透出鐵血殺伐之氣。

“先時許君入貢馬場,三處才及得上這一處。家主能拿下此地必是大功一件。”一名門客打馬走近,進言道。

聞言,主簿皺了下眉,張口欲言,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此次北入荒漠,女公子樂和公子原各領一支騎兵,並有宗室郎君和女郎率私兵支應。戰略意圖十分簡單,專為肅清邊境,驅趕犬戎遷出荒漠。

女公子樂的騎兵為先鋒,發現犬戎大部所在,理應釋放響箭,通知其他幾支隊伍。

門客所言與計劃背道而馳,完全基於自身考慮。主簿有心阻攔,但不知女公子樂作何處置,不由得生出遲疑,沒有第一時間開口。

說白了,晉國宗室和氏族一樣強盛,內部並非鐵板一塊,長久存在利益分歧。

不清楚女公子樂的立場,莽撞出聲未必能得到好結果。萬一事情傳出去,公子原未必領情,反會落得裏外不是人。

在主簿猶豫不決時,林樂已經做出決斷。

她沒有聽取門客的建議,而是淩空甩出長鞭,鞭梢危險擦過門客的脖頸,讓他大吃一驚,臉色泛白。

“我乃晉室女公子,效忠君上,惟命是聽。誰敢誤君上大計,便是我的敵人,必殺之!”林樂收回長鞭,彎折兩段握在手裏,同時下達命令,“放響箭。”

甲士領命,當即拉開強弓。

三箭齊發,呼嘯升至半空。幾乎就在同時,另外三支箭矢擦亮暗夜,箭頭燃燒火光,如流星劃過夜空。

“是兄長。”

如同開啟信號,更多箭矢從不同方向飛出,接二連三升起。

箭上的火光明亮耀眼,短暫滯空,能與星月爭輝。

犬戎站在箭網之下,意識自己陷入包圍,全都瞪大雙眼,集體陷入絕望。

“不能停,繼續跑!”

四面八方都是晉軍,不知數量多少,犬戎首領狠狠咬牙,強壓下心中恐懼,揚鞭抽打部眾,驅趕眾人繼續奔跑。

驚懼交加,體力即將耗盡,犬戎部眾完全是機械地向前邁步。

遭到追襲的部落多達八支,為了活命,不約而同奔向胭脂山,意圖向大部落尋求庇護。

火箭擦亮天空,也短暫照亮地面。

亡命的犬戎發現彼此,本能聚到一起,轉眼間匯集上千人,且規模還是持續擴大。

駐紮在山下的犬戎大部聽到動靜,立即派出勇士查看。

雙方中途相遇,聽來人說明情況,勇士瞪大雙眼,頓覺毛骨悚然:“你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