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六章

傍晚時分,祭祀接近尾聲。

平地突起狂風,天空烏雲密布,一夕間墮入黑暗。

疾風沖城,呼嘯聲刺耳,堪比鬼哭狼嚎。

風過祭台,席卷燃燒的篝火,火舌瞬間躥升,舔舐鼎身上的銘文,釋放駭人的強光。

巫伏身在鼎前,任憑焰光逼近,爆裂的火星濺到身上,始終紋絲不動,更不曾後退半步。

“天兆!”

狂風大作,淹沒了他的話語。

近處的巫奴捕捉到聲音,卻表情木然,匍匐在地一動不動,如同泥塑木雕。

姬典正要走下祭台,中途遇狂風阻攔,只能困在台階上,一時間進退不能。

風越來越大,他站立不穩,突然腳下一滑從高處滾落。

“陛下!”

眼見天子墜落,王子盛和王子歲駭然失色。兩人強頂著狂風艱難邁步,前後來到天子身邊,試圖將他攙扶起來。

“嘶……”姬典傷到手腕,腳踝也變得腫脹。趴在地上不覺如何,一旦被攙扶起身,疼痛感驟然襲來,讓他冷嘶出聲。

王族成員縮在一旁,對姬典的慘狀冷眼旁觀。

先有犧牲發狂,後有巫言不吉,此番親眼目睹天子從祭台墜落,眾人心思各異,看向姬典的目光極其復雜。

楚齊兩國產生齟齬,舉行這場祭祀本為調停爭端。不承想從儀式開始就狀況頻發。

諸侯國的爭端退居其次,針對上京和天子的兇兆連續發生,不免使人產生懷疑,莫非王族氣數將盡,天子德不配位,才使得祭祀無法順利進行?

“來人!”

“速來幫忙!”

見姬典無法站起身,王族眾人竟無一上前,王子盛勃然大怒,王子歲也是怒火中燒。

無論之前懷抱何種想法,此時此刻,他們對姬典的擔憂作不得假,對王族的憤怒可想而知。

聽到二人的聲音,王族成員才似如夢初醒,紛紛走上前作勢關心。

目睹這一場景,諸侯面現譏諷,心中的想法表現在臉上,根本不屑於遮掩。

“上京,天子,王族。”林珩手按佩劍,指腹擦過劍柄上的花紋,暗沉閃過眼底,旋即隱去。

看到他的表情變化,楚煜略一挑眉,難得一言不發保持沉默。

楚項冷哼一聲,對上京王族實打實地鄙夷,很是不屑一顧。

唯有趙弼特立獨行,在眾人被天子和王族吸引注意力時,他始終關注祭台下的巫,注視著對方的一舉一動。

嘈雜聲中,巫解下掛在脖頸上的龜甲,在火光中拋出,視線隨之挪移。

王族七手八腳移走天子,攙扶著他站起身。

由於左腳受傷,姬典只能單足站立。他額頭冒出冷汗,很想要立刻躺下,奈何祭祀尚未結束,他不能就此離開。

好在巫行占蔔,馬上就能得到啟示。

“蔔!”

巫的聲音穿透狂風,清晰流入每個人的耳朵。

出於本能,眾人屏息斂氣,佇立在風中,只等最後一片龜甲落地。

風始終不見減小,圖騰旗在風中撕扯,旗面拉扯到極限,旗杆發出危險的吱嘎聲。

王族遵循傳統,旗杆多以木制成。

擎旗的虎賁身材魁梧,因接二連三的變故心生驚慌,稍不留神沒能扶穩旗幟,竟使得旗杆脫手。

“王旗!”

象征王室的圖騰旗被風吹倒,虎賁挽救不及,焦急向前撲出,竟隨著王旗一同栽倒。

這一幕發生在電光石火間,不等眾人回過神來,巫已捧起龜甲,道出蔔讖的結果:“兇!”

兇?

祭祀問於天地,卦象為兇?

這是否意味著楚齊爭端無解,勢必要以戰爭解決?

聯系祭祀中的種種,某個念頭閃過腦海,眾人看向受傷的天子,又看一眼倒下的王旗,亦或是非關楚齊,兇在上京?

王族成員更希望是前者,諸侯與之截然相反。

身為當事人,楚項和趙弼卻表現得雲淡風輕。

趙弦和楚妍之事必須解決,但有林珩描繪的遠景,二人權衡利弊,決定不起兵,暫時各退一步。

主意既定,蔔讖的結果對兩人影響有限,已非至關重要。不過礙於世情,他們仍要尊重祭祀,言行謹慎,不使人抓住把柄。

“兇。”巫二度出聲,目光移動,卻未看向諸侯,而是鎖定被王族拱衛的天子。

姬典的臉上青白交加,因心悸指尖顫抖。心中忐忑不安,仍要力持鎮定,不能再次出醜。

可惜偽裝並不成功。

巫沒有明言,行動中卻充滿暗示。

兇在上京,應在天子。

祭祀中狀況頻發,天子滾落祭台,王旗在蔔讖時倒下,都在驗證卦象,事實無可辯駁。

“陛下,此乃天兆。”巫的聲音沙啞,最後一字出口,嘴角溢出鮮血,臉色陡然灰敗。

見狀,姬典無法口出斥責,反而要表達關心,裝模作樣也要表現出焦急、